第三章 (第6/10页)

哈利谨慎地研究着几位法官。一边是个领子僵硬、留着短腮胡的怪老头儿,另一边是位打着军团领带的军官模样的人,两人都趾高气扬地低着眼看他。估计他们都深信,凡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都或多或少犯了某种罪。他绝望了。然后他又告诉自己,他们抱的偏见有多愚蠢,待会儿就会愚蠢地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他们最好别太聪明,这样我才好把他们给蒙倒。真正的话语权在中间的审判长手里。这位留灰白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身穿灰色西装,浑身上下透着股厌世的味道,这意味着他有生之年听到的狗血故事和合理理由已经多得他都不屑记了。哈利焦急地想,要盯的应该就是他了。

审判长跟哈利说:“你要保释吗?”

哈利佯作很迷瞪的样子:“噢!我的上帝!我是,就是这么要的,我是说请求。对——对的,我请求保释。”

一听到他那上流社会的口音,三个法官全都坐直了身子开始留意了。哈利很享受这种效果。颠覆他人阶级期待的能力一直是他的骄傲。法官席的反应给了他信心。“我可以骗倒他们的。”他暗暗对自己说,“我铁定可以。”

审判长说:“好吧,你对自己有什么辩解的?”

哈利认真地听着审判长的口音,试图精确定位出他所在的阶层。他判定,该男子是受过教育的中产人士:有可能是药剂师,或者是银行经理。他人虽精明,但是会习惯性地屈从上层阶级。

哈利做出了个尴尬的表情,然后拿着学生对校长说话的那种口气说:“先生,这恐怕是个天大的误会。”他开口讲起来。治安官们在座位上动了动,饶有兴致地把上身往前倾了倾,注意力又上了一层楼。他们看得出,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有事儿把他们从那些司空见惯的无聊案子里解脱了出来,他们感激得不得了。哈利继续说:“说实在话,昨天这几个家伙在卡尔顿俱乐部葡萄酒喝多了,这其实就是所有事情的起因。”他停顿了一下,好像他要说的就这么多,没别的了,然后很期待地望向法官席。

军人治安官说:“卡尔顿俱乐部!”他脸上的表情在说,那么豪华的会所会员竟然会出现在法官席前,这可真少见。

哈利在想,自己编得是不是太过了;他们会不会不信他是那儿的会员。他赶忙接上:“此事着实让人尴尬透顶,我也定当立即四处拜访,向所有有关各方致歉,讲明事情原委,毫不延误……”他装作刚刚发现自己还穿着晚礼服的样子。“对了,估计我还得先更衣。”

老头儿说:“你是说,你不是故意拿那二十英镑,也不是故意拿那对袖扣的,是吗?”

他话虽狐疑,但无论如何,问问题是好迹象。这说明他们并没有不屑一顾地全盘否定他的说法。他们若是一个字儿都不信,才懒得在细节上质疑他呢。他备受鼓舞:他可能会被放了!

他说:“我是借过一对袖扣——出门时忘记戴了。”他举起胳膊,衬衣的袖口从外套袖子里伸出来,开着。袖扣已被他放到口袋里了。

老头儿又问:“那二十英镑怎么说?”

哈利这才发现还有这么个更让人头疼的问题。没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啊。你可以忘带袖扣,很随意地问别人借,但不经他人允许借钱不是偷是什么?!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接着,又有一闪灵光来解救他了:“我着实认为,西蒙爵士自己怕是也记不清那钱包里最初装的是多少钱了。”哈利压低嗓门,仿佛要跟治安官们透露什么不能让法庭上其他老百姓听到的事情似的,“他可富得流油啊,大人。”

审判长讲道:“他可不是靠忘记自己有多少钱发家致富的。”法院内一阵哄堂大笑。幽默感算得上是个好迹象,可是审判长丁点儿笑意都没有:他不是来这里搞笑的。按照哈利的推测,他应该是个银行经理,钱的事情之于他可不是笑料。治安官大人继续说道:“那你又为何在餐厅吃饭不付账?”

“我想说,我对此真的无比抱歉。当时我跟我的——我的用餐伙伴,大吵了一架。”哈利故意没说出他是在跟谁用餐,对于公学里的男生来说,四处把某个女人的名字挂嘴边是没教养的表现,这道理治安官肯定也知道。“我当时气不过就夺门而出了,把付账的事情给忘了。”

审判长低头,眼睛从镜片上方瞥出来,狠狠地瞅了哈利一眼。哈利不禁琢磨,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他心灰意冷。到底他说了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他表现得太不把欠账当回事儿了。这虽在上流社会稀松平常,但对一名银行经理来说却是天大的罪过。他慌了神,怕是要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了。他赶忙又吐了句:“大人,我的确太不负责任了,午饭时我自然会去那里把钱款补上。当然,如果您能把我放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