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金木夜行考: 1911 大夜弥天(第18/19页)
1915年,黄远生于美国遇刺身亡。第二年,金木在上海度过一段消沉的生活,他辞掉《申报》工作,回到北京,宣告自己真正踏上夜行之路。
但正如他所说,黄远生对他的影响是在“技法”层面,而“志业”的继承,是来自他童年的开蒙老师刘铁云。
从1911年东北之行,到辞掉记者做了独立调查者,再到之后的十多年夜行生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老残游记》,不仅仅是两卷书,也是他自认的信物。
刘铁云,就是刘鹗。他曾在《老残游记》中提到自己小说的写法:“野史者,补正史之缺也。名可托诸子虚,事须征诸实在。”
这正是夜行者的写法。
我曾在金木发表在1925年《白日新闻》上的一篇评论中,见到类似的说法:“不以春秋笔法,不做编造扭曲,唯以野史稗类之角度,辅以剪裁结构之法,做真实记述。”
没想到的是,在金木1929年的笔记中又提及这句话,说并非自己原创,而是借用于刘鹗的日记。
刘鹗一生写了无数日记。如今明确流传于世的只有一小部分,编辑为《抱残守缺斋日记》——抱残守缺斋是他的书斋名。
我在吉林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刘鹗集》和网上电子化的刘鹗日记中,并未查到这段话。这是因为,公开传世的刘鹗日记中,本就没有这段话。
传世的日记来自小说家刘鹗、甲骨文专家刘鹗,或水利专家刘鹗。作为夜行者的刘鹗日记却无人知晓。
当时的夜行者有条行规:所有的夜行记录,并不发表,也不随便示人。只能在临终前托付给可信之人,若要公布于世,需经继承者之手。也就是说,夜行者的记录,只能由继承了夜行这一行当的人才能公布。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公布。比如太爷爷,他拿到刘鹗的夜行记录,只在自己的夜行笔记里隐约提及,却没在有生之年公布。若是我没去追寻这段家族秘史,大概就永远湮没了。
1929年那篇笔记,便是金木纪念恩师去世20年而写,他提到了《抱残守缺斋日记》的阴本——也就是刘鹗的夜行记录。笔记里有段话,自述了两代夜行者的心得——
“铁云先生飘零风尘亦久之,夜行十余年,观世情,洞鬼蜮,扶助孤弱,力抗暴强。俯仰天地,无愧也。”
这就像对“夜行者”行当的定义,独立彷徨,却又以身犯险。
至于夜行者刘铁云在晚清的动荡世事中,都做过什么事情,就得等我整理完金木的《北洋夜行记》后,再来翻看《抱残守缺斋日记》阴本。
2017年8月29日
金醉
本文系根据太爷爷金木笔记和其他史料文献考证完成,感谢以下参考文献:
伍连德,《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年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 Library,《哈尔滨傅家甸防疫摄影》,上海商务印书馆,1911年
王哲,《国士无双伍连德》,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
施肇基、金问泗,《施肇基早年回忆录——外交工作的回忆》,中华书局,2016年
李菁,《伍连德:不该被遗忘的名字》,《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
张士尊译,《奉天国际鼠疫会议报告》(1911),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
胡成,《东北地区肺鼠疫蔓延期间的主权之争》(1910.11——1911.4),2007年
William C. Summers,The Great Manchurian Plague of 1910-1911: The Geopolitics of an Epidemic Disease,Yale University Press,2012
Carl F. Nathan,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Plague Prevention and Politics in Manchuria(1910-1931),1967
Richardson Little Wright, George Bassett Digby , Through Siberia; An Empire in the Making, 2015
[1]1910年3月31日,汪精卫等人在北京后海北岸一座桥(银锭桥或甘水桥,无定论)埋设炸弹欲谋刺清廷摄政王,事泄被捕,狱中赋诗,慷慨激昂,一时为人传诵。1911年11月6日,辛亥革命后,清廷大赦政治犯,汪精卫等人被释放。
[2]根据金肃留下的日记记载,当年重阳节,革命团体振武学社在武汉黄鹤楼重组,改名“文学社”。当时是金肃回国的第四天,他参加了这次会议。之后,文学社便在武昌新军暗中宣传革命。
[3]百斯笃,当时东北报纸对鼠疫的称呼,是鼠疫的日语音译。
[4]引自湖南教育出版社《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上),第347页。
[5]引自湖南教育出版社《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上),第21页。
[6]北洋医学堂,又称天津西医学堂或北洋海军医学堂,创办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是当时中国第一所自主创办的西医医院“天津储药施医总医院”的附设学堂。
[7]中国政府正式允许医学解剖比较晚,1913年11月22日,北洋政府内务部颁布解剖条例,才正式准许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