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案 石头巷名妓创业 头牌女横死绣榻(第4/6页)

这个熟人,是广和楼唱旦角的黄昊。宝香是黄昊的戏迷,听戏必去广和楼,每回都叫上姐妹给他捧场,房间还挂着黄昊演出的画片儿。说起这人,姨娘有点故作神秘,“宝香姑娘总说,黄老板是个才子。叫我说,就是个小白脸。”在她和姑娘们看来,宝香对黄老板有点魔怔,像是倒嫖[15]。

这天下午,宝香有点反常,让姨娘陪着去了城南公园(先农坛)。这里是二三等妓女常逛的地方,小班姑娘很少去,怕伤了体面。逛完公园,宝香似乎心情不好,“看了会儿唱戏的,就回来了,一直闷在房里待到晚上。”

妓院使用的付款凭证,就像赌场的筹码。妓女或客人买了妓院的春钱,给跑腿的、拉车的小费,就用春钱,为的是记账方便。图中春钱上印的是春宫

晚上9点多,宝香接了个局票,喊上伙计就走,说要去听戏。姨娘发现了古怪的地方,宝香给了车夫一把春钱,比平时多几倍。对妓院的人来说,和钱有关的没小事儿,姨娘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当晚凌晨,姨娘查到了这个车夫,是八大胡同的老车夫,专拉出条子的妓女。这人车上装了八盏水石电灯,比其他车夫都豪气,人称“胶皮八”。后来,说起宝香的死,姨娘总说:“胶皮八不贪财,宝香姑娘就不会出事。”但是,靠着妓院过活的人,哪个不贪财呢?

3月26日中午,多云:刘宝香死前14小时

这天下午,一个卖春宫画的出现在华宝班门口,一张画没卖掉,却闹出了一场乱子。这个卖春宫的长得有骨没肉,骷髅似的,一身破烂,趿拉着没后跟的破鞋,站在华宝班门口吆喝:“新鲜花样的春宫!”正叫得起劲,门里出来一位戴礼帽的嫖客,照脑门拍了他一巴掌,卖春宫的忙低头退让,连声道歉,以为挡了人家的道。

嫖客拐弯上了街,卖春宫的抬头看了一眼,立马追上去,照着嫖客屁股就是一脚,嘴里骂:“你丫的王八龟,这回你得吃灰了!”嫖客摘了帽子,上去还手,俩人滚地上撕扯了起来。

这嫖客,原来是三红班里的龟奴,专给客人剃头的。龟奴充客人到妓院里打茶围(点妓女),是妓院的大忌,会带来极大的晦气。俗话说:“龟嫖龟,一担灯草灰”。干这种事儿的,要罚吃一担灯草灰,主家也不敢袒护。

华宝班的俩伙计绑了那剃头的,送到宝香跟前。宝香叫人从厨房挖了两碗锅底灰,问剃头的:“你说实话,这灰就可以不吃,敢瞎说还有十碗给你!”

剃头的说了实话,是三红班小知己让他来的。

“给了你多少钱,竟敢干这种事?”

“小知己说,我们是头等小班,来你们这三四等的窑子逛不算坏规矩。”

宝香倒掉锅底灰,却没饶了剃头的,招呼伙计打了一顿,掰掉俩门牙。接着,带上几个伙计,亲自押着剃头的送回了三红班,卖春宫的也跟着去看热闹。店里客人多,姨娘并没跟去。据她说,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宝香。

3月26日16点半,雨夹雪:刘宝香死前11小时

宝香押着剃头的,闯进三红班,进门就破口大骂。三红班的老鸨、龟奴围了一群,也不还口,自认理亏。骂了一半,宝香却突然停嘴,她看见小知己从房里出来,挎着一个男人,正是广和楼的黄昊。

卖春宫的说,当时宝香呆立在三红班的前厅里,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冲上前,给了黄昊一个嘴巴,大骂他没出息,“那黄老板一声没吭,捂着脸就跑了,跟被自己老娘训了一样,笑死人了。”

一屋子嫖客凑来看热闹,宝香就领着伙计走了。回到华宝班,她从后门进了院,躲进房里,到晚上也再没出现。

3月26日22点半,雨夹雪:刘宝香死前5小时

晚上,天气转阴,下起了雨夹雪,街上人少了许多。快十点,来了个客人,点了个姑娘,抽烟喝酒聊了半个时辰,就给了住夜钱,要留宿。

姨娘说,这个客人她认识,姓陈,是个大学老师。他算是个熟客,跟班儿里的每个姑娘都熟悉,十天半月就要换一个。

10点半,陈先生带着姑娘去了房间。没过十分钟,房间里闹腾起来,姨娘说:“从没见哪个客人折腾得姑娘叫唤成那样,跟野猫子嚎一样。”11点,姑娘衣衫凌乱出了房间,哇哇大哭,说被客人欺负了,下身被抓了四五道血印子。姨娘进房找那陈先生讲理,却见他正卧在床头写文章。见姨娘进来,陈先生摆摆手,头也不抬:“等我写完这段再说。”

姨娘冲上前,一把打落他手里的笔,墨汁溅了满床。陈先生“啊呀”一声大叫:“你这是耽误国事啊!”说完,下床穿了衣服,丢下几块大洋,就要走。赶来的龟奴拽着他,不让出门。姨娘去找宝香,这才发现,宝香根本没在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天晚上,也并没有她的局票送来。姨娘急了,招呼人前后找。姑娘被抓伤的事不了了之,那陈先生又多赔了几块钱,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