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案 永定门惊现碎尸 女侦探以身犯险

前两年,有部叫《踏血寻梅》的港片很火,改编自2008年香港深水埗一起援交少女碎尸案。片子高度还原了作案细节,砍头、断肢、撕皮,惨不忍睹。

电影一火,这件案子的讨论被上升到很深的层面,失足少女、移民社会、阶层冲突、人心的暴躁与残酷,还有孤独和梦想。

我却觉得,隐喻似的探讨,有时是对现实残酷的回避。

更多时候,真正需要讨论的是案件本身,抽出背后那条黑线,才有可能避免更多惨案。

1919年4月初,我太爷爷金木在北京调查了一起碎尸案,死者是名八大胡同的头牌妓女,被切成了十几块,几乎成了肉酱。

我参照太爷爷留下的调查笔记,把当时的经过整理如下,仔细看看,可能会看出点什么。

事件名称:妓女碎尸案 事发时间:1919年3月30日-4月5日 事发地点:北京永定门火车站 记录时间:1919年4月28日

上个月31号凌晨4点多,永定门火车站发现了一包碎尸。我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早上8点多,尸体的身份已经查清楚,是八大胡同三红班妓院的头牌姑娘,叫小知己。尸体碎成了十几块,除了手脚和脑袋完整,其余几乎剁成了碎肉。面容被尖刀划得血肉模糊,分不清模样。警察从尸块上找到了一个绣着“三红班”的香囊,是小知己的随身物品。

八大胡同归外二区(今北京前门西南一带)警署管,这事交给了署长邱太德。邱太德算是我的熟人,之前查案时打过几次交道,人挺热心。他是个胖子,长着一副圆脸,下巴留撮胡子,小眼睛,笑起来一脸褶子,说起话总爱点头。八大胡同的姑娘说,邱太德不像警察,倒像妓女的保护神,哪个姑娘受了客人或老鸨欺负,去找他,准能挺身而出。

邱太德很确信,拎着碎尸包的旗人不是凶手。早上,那旗人见有个包搁在站门口,一直没人拿,就悄悄拎走。巡警过去问,他慌里慌张解开绳,里头滚出一只脚丫子,当场吓瘫在地上。邱太德觉得,旗人不是凶手,这小子是个穷光蛋,尸体的衣物和首饰都在,说抢劫都不合理。

碎尸包是个普通草袋子,里面用油皮纸垫着。除了尸体,巡警还发现了一件血衣。

我在火车站转了几圈,除了巡警多了不少,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和邱太德告辞,叫上戴戴一起,去了八大胡同。

三红班照常营业,刚到中午,就坐上了几桌客人。我找到掌班[1]和姨娘,打听小知己昨天去了哪里。掌班是小知己的养母,40多岁,扭着屁股走来走去,不怎么正眼看我们。

戴戴拉姨娘到门口问话,那姨娘说,小知己最近不太听掌班的话,常自个儿跑出去。我问她小知己最后一次出门,是去了哪儿,姨娘说不记得。我塞了她一个大洋,她干笑一声,叫来个龟奴,问了几句,告诉我:“最后一张条子,是去了新丰楼。”

戴戴说,小知己不是傍上了有钱的主儿,就是自己偷着接了客。

我问为什么。

“凡是妓女,就想接私客。凡是有了钱,就会不听话。”

我又给了姨娘半块钱,跟她要了张小知己的照片。

傍晚,我和戴戴去了新丰楼,随便吃了顿饭,竟花了四个大洋。新丰楼在南城香厂新市区的中心,附近是北京最洋气的热闹地儿,有新世界商场、城南游艺院和许多新式洋楼,都装着电灯电梯,跟天津租界一样。八大胡同的姑娘,最爱陪客人逛这里。

找了几个伙计打听,昨晚是有几个客人出条子,但都记不得叫了哪家妓院的姑娘。出了新丰楼,戴戴要去新世界商场。我说,咱们查案,不是来玩。她停住脚,往我跟前一站,说:“小说里的大侦探,都会在案发现场附近走一遍,把自己当作凶手。”

我这才想起,她这几个月在写小说,立志要像程小青[2]一样,做侦探小说家。上个月,我悄悄找报社编辑,给她发了两篇,没想到这丫头越来越起劲。

我笑笑,点上根烟,陪她去商场逛了一圈,什么线索也没发现。出了新世界,见一辆警车在马路对面停下,邱太德和几个巡警下了车。戴戴“嗨”了一声:“东方饭店,一准儿查到了!”

东方饭店是去年才建的西式饭店,很洋气。房间里不但装有电扇和淋浴,还配有免费电话。

邱太德看见我,迎上来,说:“金先生果然厉害,我们查了一天才找到这里。”

我朝邱太德拱拱手,看了一眼戴戴,她咳嗽两声,得意地笑。

侦缉队在血衣的衣领上找到一个白矾画的标记,写着205。这种标记,一般是西式饭店洗衣工画的,为了不送错衣服。北京提供洗衣服务的饭店没几家,很快就查到了东方饭店。戴戴学着我的样子,给邱太德拱拱手,夸他厉害,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