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霾下的“刺宋案”

二次革命

胡客抱着姻婵,离开了洞厅,退出了天道。

四下里夜色茫茫,他站在槭树林里,人生中第一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站了好一阵子,他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妻子。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他如何心痛,如何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终究无法改变。姻婵既然已逝,那就让她入土为安,好好地离开人世吧。

胡客来到平武县城,购置了一口上好的棺材。他把姻婵装殓入内,却不知该葬于何处。两人一直四海漂泊,居无定所,似乎没有哪个地方,与姻婵有特别的联系。

胡客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一个去处。

胡客将灵柩运到了长沙府,停放在湘江畔的江神庙中。

江神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但这里是他和姻婵叩拜天地共结连理的地方,对他和姻婵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他打算把姻婵安葬在江神庙的后院里,安葬在墙脚的腊梅树下。

下葬的那天,只有胡客一个人。

覆上最后一锹黄土,他无比失落地坐在坟前。

七年多了,岁月如浮光掠影,匆匆而逝,最终只留下苦涩酸楚的回忆。那些过往与姻婵相处的画面,自脑海深处翻涌而起,一一从眼前掠过。

胡客拿起坟前的酒坛,那是醉乡榭的酒。他倾斜酒坛,将酒水倾洒在姻婵的坟前,然后将酒坛高高举起,任由剩余的酒水注入口中。对他而言,姻婵就是过往岁月里最美的酒,他的确曾认认真真地醉过。

胡客摇摇晃晃地走进前殿,跪倒在神像前。他从不信神灵,此时却无比虔诚地磕头叩拜。一切缘分都是始于此处,那就让它终结于开始的地方吧。

可是一切真的能够就此终结吗?

世人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是胡客心里的那份思念却越来越浓。他寄情于酒,常去醉乡榭饮酒。他以前品而不嗜,喝酒绝不会超过一杯,可现在却是成碗成坛地纵饮。

到后来胡客的钱财花光了,醉乡榭的老板看他可怜,便让他在店里做了店保,供他一碗饭吃。世道太乱,常有地痞流氓来喝酒闹事,索要份子钱,老板让胡客做店保,原本只是看中他身材魁梧,让他充充门面而已。没想到胡客做了店保后,每有地痞流氓上门闹事,他便下狠手教训,那些地痞流氓即便纠集几十人一哄而上,也被胡客片刻间悉数撂倒。城里的地痞流氓从此再不敢上醉乡榭来闹事,连醉乡榭所在的街道,也不敢轻易靠近。醉乡榭的老板没想到胡客打起架来这么厉害,自此之后酒食招待,让胡客吃好喝好,只要胡客肯留在醉乡榭继续做店保就行。

胡客在醉乡榭一待便是一年半的时间,这期间有两个故人来找过他。

第一个来找他的故人是贺谦。

胡客在醉乡榭待了将近半年之时,便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贺谦就是在这时找来了醉乡榭。

贺谦是特意来寻找胡客。

离开井山后,贺谦不愿再替任何人做事。他听闻广州、佛山等地武风盛行,于是南下佛山开了一家小武馆,以教人习武为生,生意虽然冷淡,倒也能将就着过日子。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佛山城内家家户户早已年意浓浓,贺谦倒有几分羡慕,不由得冒出了找亲故之人聚一聚的想法。他是从刺客道出来的,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胡客。他决定找胡客见上一面,毕竟大半年前在井山分道扬镳时,两人是不告而别。

贺谦知道胡客从小在衡州府的清泉县长大,于是找去了清泉县,但没有打听到胡客的下落。

他又去衡州城四处打听,偶然听到当地的小混混说,长沙城里的醉乡榭有个三头六臂的厉害人物,把当地的地痞流氓收拾得服服帖帖。贺谦觉得好奇,于是找来了长沙府的醉乡榭。

故人相见,两人纵情痛饮,谈起以往刺客道和御捕门的种种轶事,都是唏嘘不已,感慨万千。贺谦还刻意提到了索克鲁,觉得很对不起这位曾经的御捕门总捕头,毕竟索克鲁曾悉心栽培他,把他当作御捕门的接班人来培养。虽说他是刺客道天层的人,但毕竟在御捕门待了整整十五年,与索克鲁朝夕相处,最后叛出了御捕门,难免会有愧疚之意。

贺谦在醉乡榭待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他每天都和胡客切磋。两人空手较量,较量之时都用了全力。贺谦很想赢胡客一次,可最终还是未能如愿。

“以你的身手,”贺谦说道,“如果去佛山的话,那边所有的武馆就该关门歇业了。”

胡客淡淡地笑了笑。

年关一过,贺谦便与胡客告辞,离开了醉乡榭。

第二个找来的故人,则是杜心五。

杜心五是在开春后找来醉乡榭的。

当时“刺宋案”已经发生,杜心五参加完宋教仁的丧事后,深感世道黑暗,犹胜满清之时。他一心帮扶革命大业,原以为能换来一个朗朗乾坤,没想到在新政府的统治下,世道甚至还不如满清朝廷当政之时。忧愤交加之下,杜心五辞去了所有职务,打算回归故乡,就此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