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61/125页)
这实在令他们气愤,不仅如此,也让他们感觉害怕。怀疑,融入了神秘的色彩,使他们的反应变得迟钝。他们真希望把他一脚踢开,让他滚得远远的。他的疯狂是一个陷阱,他们肯定,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应该装出一副逗乐还是怀疑的表情。他提到独裁者,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他接着探讨平庸、欺骗、狂热,以及——非常突然,他不断地触及——阿根廷这个老话题。当然,还有家庭占星术。他随意地聊他的兄长,说他跑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了,在那里发了财,衰老了,还说到和那个遥远国度之间令人讨厌的政治上的相似。他总是满脸厌恶的表情,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话,好像都是来自天上的圣旨,可怜的凡人根本不允许涉足。
阿根廷世界杯结束之后很久,老吉克还是紧紧咬住那个话题不放。“你说,他们都是西班牙男人和印第安——也就是说,当地——女人的后代,但是,我的天哪!他们看上去和我们一样,我一直都在看电视,看得很仔细。他们的长相和我们一样。”
“咳,他们是我们的拉丁近亲,亲爱的。”托莱亚喋喋不休,但他的秃脑袋始终没有离开账簿,好像他一整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就忙着翻新旅店的账册了。尽管如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演讲开始,一连串的话语就会喷薄而出。“征服者和当地的女人生育了后代。没错,对时空的贪婪在女人的肚子里得到了回报。那个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独处者。当地的娼妓,高级交际花,甚至还有情妇。在拉美国家,妓院一直是一种经久不衰的古典机构。”
著名的教授没有抬起自己胡须稀疏的下巴,他的眼睛仍旧盯着账簿。他的上司吉克眼珠外突,仿佛看见了一只狗熊。“白人带来了堕落和残暴。西班牙妻子和梅斯蒂索混血情妇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婚生子女和私生子共处一室。结果呢?梅斯蒂索人感觉自己遭遇了骗术,感觉自己的身份有所降低,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同情为何物。他将爱情视为一种屈辱,一种弱点。老吉克,那些妓院历来是独处的最佳场所。唐·埃斯特拉达流连在野外的大草原上……但是,我告诉过你,那个老人撰写的有关探戈的内容,那是一种腰部以下的舞蹈。”——哇,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手里捧着一本书,先生。
老吉克面带微笑。他的情绪很好,很不好。他很喜欢这个游戏。他甚至跳到小丑的面前,目的是激怒他。“照你的意思,狂欢节就是庆祝苦恼的节日。你说过的,沮丧的快乐。他们对欢庆的需求是他们本身的病态表现,欢庆是沮丧的假面具。这难道不是你说的吗?敌对的欢喜,掺杂着仇恨。”老吉克并没有停下,他不想听对方的反应。他继续冲锋,甚至不给托莱亚喘息的时间。“你说过,这表现在政治和体育方面。闹剧——所有的独裁者,足球运动员,以及军事政变。这是一个充满戏剧色彩的民族,旧时的阿根廷——马丁内斯·唐·埃斯特拉达。用你的话说,那是掩盖无能的面具。玩笑,一流的玩笑,流传了许多年,永远不会消退。玩笑掩盖了痛苦,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没有达到你预期的目标。这难道不是你说过的吗?但是体育运动是怎么回事?它跟政治之间有什么关系?”
万恰先生根本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对方的话似乎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他没有停下手中那些看上去令他忙个不停的活儿,他在假装填写账册,整理桌上的房间钥匙,读报纸,挖鼻子。周围发生的事情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但回答却从他的嘴里突然飘出:“一个黑暗、古老的世界,不断播种着另外的东西。白人和印第安人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上百年以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粗鲁、乖戾,很难说——好像愚昧粗鲁的阶层。吹牛皮的人!好吹牛的人天生就对戏剧很有感觉。”
他在描述一个夸夸其谈的家伙——很难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托莱亚——竟然在议论好吹牛的人!好像在撰写博士论文,他在描述吹牛者的尊容是何等模样,足以让你智慧尽失。当然,听众突然放大的瞳孔并没有吓倒他。“没错,先天固有的感觉,戏院,狂欢,马戏,沮丧。政客和军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当然,还有足球。一种永远处于等待过程中的生活,亲爱的。当你的一生都在等待的时候,即兴的表演就像一种灵魂的拯救。”
这种演讲持续了数周,数月,直到这个主题没话可说了,直到老吉克的承受能力有所改进,他不再问任何问题,直到像鞭炮一样的托莱亚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个系列的演讲。但是,不对,当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一道闪电,砰!万恰教授坚持给出最后的结论。一天早上,大家沉浸在幸福的新话题里:保加利亚拖鞋,全城的居民一连排了数小时的队伍,争相购买,为来年冬天做好准备。吉娜买到了五双,除自己之外,还有姐姐,母亲,嫂子,以及小外甥。非常不错,很暖和,带毛边的,在明年严酷的冬天里,它们一定能够创造奇迹。绝不可能,瓶塞钻反驳说,拖鞋散发出的难闻气味足以让你昏死过去。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似乎一直在密切关注大家的学术讨论,但是,谁也不知道当他开始发言时脑子里是否已经想好了,反正,突然之间,过去的老话题又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