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54/125页)

但是,托莱亚也许一直沉默不语。他不习惯破坏邻居加夫通从华丽的辞藻中获取的乐趣。他宁愿让自己的思绪在他乡翱翔。邻居马太不紧不慢地说着,不时地将自己的身体朝那个毫无表情的听众倾斜。他知道,托莱亚是不会打断他的。他已经习惯了他那种厌倦的微笑。到目前为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傲慢的旅馆接待员脸上的笑容没有展示任何新的内容;实际上,这对他毫无影响。加夫通先生的目标是某个想象中的听众,因此,他有时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想让任何一个友情听众留意到他优美的重音和各种演讲的方法——他不仅把自己当作一个演讲者,滔滔不绝地叙述他在图书馆里积累的事件,而且还把自己视为真实事件中的一个主角,甚至有可能是亨德森本人。没错,内维尔阁下,内维尔·亨德森阁下,是这样吧,不是吗?

“你认为我在研究那些年代的历史时太过主观了吗?咳,你错了,托莱亚,你错到家了。”

犹豫不决的停顿没有持续多久,当然,这只是一种修辞效果。

“我们为什么不能公开讨论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个国家为什么要掩盖这个话题?为什么在这里不可以?为什么不能谈论种族灭绝,不能谈论受害者——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难道他们认为,如果给予我言论的自由,我不可能做到客观真实吗?咳,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做到!”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逼他说出每一条证据,使他变得更加客观。“有些证据我能够明白,那些——没错,我了解,但我考虑的并不仅仅是以下这个事实:起初,那个疯子利用1919年签署的那份令人蒙羞的和平条约,挑起了某种仇恨的情绪。甚至在纽伦堡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你还记得约德尔,嗯?对人民和祖国的责任高于一切!他还补充说,但愿在未来幸福的时代里,这种责任可以被我们对人类的责任所取代。取代了吗?教科书和演说辞中预言的那个幸福时代来到了吗?”突然,一个令人惊讶的崭新念头吸引了他的注意。“希特勒本人也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吗?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允许犹太人加入纳粹?那将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经历,不是吗?如果那样,剧情将会如何发展呢?请记住种族法出台前意大利和墨索里尼的表现:那时,谁在支持墨索里尼?不,不是我们的艺术家希特勒元首!实际上,他不可能同意进行那种尝试!否则,他一定会感觉衰弱,感觉自己遭人贬低。不,他的好奇心不够强,玩笑开得也不够大。”

就这样,这个念头最终也进入到马太先生的大脑之中。他立刻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说:“你还记得哈特利·肖克罗斯爵士吗?他是参加审判的英国检察官,他说,这些审判历史上前所未有。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说?对一场战争、一种思想体系的审判必须表明:一方面,有罪的一方要受到惩罚,另一方面,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它必须表达我们时代普通人的心声。你听见了吗?我们时代的普通人!你或许以为自己在上马克思列宁主义课程呢!咳,不对。想想看,说话的人是一个爵士。我们时代的普通人,朋友和敌人,我认为没有区别。这是哈特利·肖克罗斯爵士说的话。我们时代的普通人!目的是要让大家知道,他已经决定把个人置于国家之上。那么,普通人赞同这个观点吗?他能够把普通人置于国家之上吗?这就是他的希望吗?告诉我,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这就是不允许我们公开谈论历史的原因吗?”当然,邻居万恰没有作答,他甚至没有听见这个极具挑战的问题。

爱唠叨的马太想表明,他始终在为正义而战,即使到了现在,他的斗志依旧没有丧失吗?他对历史的狂热延续至今,他的研究涉及所有被历史——不仅是昨天,还包括明天——淘汰的人物的命运?虽然他早已说服自己,未来的机遇并不取决于托莱亚·沃伊诺夫,但他还是不遗余力,希望他对自己的研究感兴趣,也希望得到他的认同。“你还记得那个在纽伦堡被宣告无罪的所谓的系统工程师吗?希特勒的极权主义是当代第一个独裁统治,这话就是那人说的。实际上,你知道,施佩尔对此也做出过解释。他争论说,独裁者不再需要品德优秀的人为其卖命。信息技术提供了用机械控制属下的方法,这样,他们只能顺从地执行命令。”

但是,托莱亚始终沉默不语,他在做梦,他在睡觉。他根本不愿意付出任何努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他确信,邻居加夫通的多语症最终将会把他带到那个禁止谈论的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