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36/125页)

“但是,电话还在工作啊。你听,电话响了。他们还没有找到我。”

电话真的响了,不难猜想下面的交谈。

“是的,老伙计,检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别担心,一切正常。”或者:“当然,夫人,那些都是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属于正常反应,你会明白的。”或者:“工程师同志,为什么哭啊?你完全正常。到我这儿来一下,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可以采取些措施——当然,很有效。”诸如此类:糖果,安眠药,熏蒸,重要的是耐心。

“当然了,夫人。不,不麻烦。是的,我昨天又跟他说过了,我请他过一个月后来检查——一个月后。很简单,这是一种刺激,是某种过敏反应。当然,需要服药。没错,你可以晚上打电话过来——晚上什么时候都可以。”

大胡子马尔加忽地一下转过身来,他身上的红衣服也随即旋转起来。他面对着酒精作用下的托莱亚。但此时,电话又响了。

“说话啊!别傻了,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交换着用——按我处方上写的,交换着用。我向你保证,上校同志,上面有我的签名,绝对没问题。我们会有好消息的,很好。”

矮胖的医生再一次用衬衣的下摆擦了擦眼镜,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现在,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了:清澈的大眼睛,蓝色的,一只是真的,一只是假的——你根本区分不出来。接着,又看不见他的眼睛了,因为他重新把那副茶色的太阳镜架在了鼻梁上。

“托莱亚,你留下吃晚饭吧。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如果你能记得那天邀请的人是谁。”

“你又来了。已经过去差不多40年了,托莱亚!即使我智力正常,我也有遗忘的权利吧。不幸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你知道,这份工作毁了我。”

“别找借口,我受够了。至少告诉我一个——一个目击证人,就一个。我没有任何恶意。这只是我的一个嗜好——用你的话说,小孩子的作为。但是,我真的想再见到他们。尤其是其中的一个人,你清楚是哪一个。我就是想见见他。否则,我会烦闷而死的。我无法容忍春天这份田园般的无聊。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死的。”

人称托莱亚的阿纳托尔·多米尼克先生俯身向前,从桌上拿起那个纸团。他走上前,好像要把这张纸递给医生——把信给他。医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肯定是因为那只人工眼睛的缘故。多米尼克把纸团抹平,好像准备读出上面的内容。一封信,就是一封信,他试图把信的内容做一个小结。

当医生留意到这一新情况的时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很好。我能说什么?在世界危机中心,你是唯一一个身价上升的人。也许,你的兄长克劳迪乌一直在思念他的小弟弟。金钱代表着感情,这你是知道的。他肯定一直挂念着你。他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作为一个职业医生,我可以告诉你,金钱证实了我的判断。”

“我还是不相信。实际上,在我看见那些钱之前,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了解我亲爱的哥哥。”托莱亚嘟囔着说道。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个信封上盖着好多个邮戳。他把信封放在桌上,紧挨着那只酒瓶,但是,他的手碰到了那个纸团,纸团掉在地上,就掉在板凳腿的边上。多米尼克先生心不在焉地四下看了看:高大而狭窄的窗子,像城堡,靠墙一字摆放的书架,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台灯,方形玻璃镶拼的房顶,方格图案的地板。

马尔加医生默不作声站在窗前。托莱亚没有看见他,或者说,再也看不见他了。同样,他也看不见巴济尔。医生默默无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着嘴里的烟斗,烟斗发出亮光。多米尼克先生没有看见他。巴济尔已经复活了,仿佛一尊立于门前的雕塑——托莱亚先生没有看见他。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说话。信里肯定有什么悲戚的消息,有某种回忆,或是辛酸,谁知道呢。

他们各自看着不同的地方,仿佛他们并不在同一个房间里。主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托莱亚不可能注意到。男服务员消失了,他根本不曾出现过。既然谁也没有看见他,他怎么可能到房间里来过呢?托莱亚酩酊大醉,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智慧。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当马尔加把手伸到他的腋窝下,准备抱他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医生,目光空洞。马尔加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推着他朝大厅的尽头走去。那里有两级台阶——类似乐队的指挥台,在屋顶灯光的照耀下,仿佛一个大舞台。就在那儿,晚餐即将开始。他们一起坐下,坐在两张高靠背的椅子上,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