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吊诡

张昊坐在转椅上,瞪着呼延云,斜歪着身子像被抓到考试作弊的学生,然而片刻之后,他也正如被抓到考试作弊的学生一般,脸上强撑起特别肆无忌惮的笑容。

“呼延先生的话,我听不懂。”

呼延云说“:那我不怕麻烦,再讲一遍:你刚才说的那番话里,充斥了太多太多的谎言。”

“呼延先生,我是一位律师。”张昊板起面孔,仿佛是第一次告知对方这个重要信息,“如果你涉嫌诬陷和诽谤,那么可能有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张昊律师,我既然说你的话里充斥了谎言,就一定有足够的证据。”呼延云道,“我知道,你这个职业就是靠撒谎吃饭的,坦白地说我并不反感谎言,很多时候,谎言里流露出的真相往往比真话还要多,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过于愚蠢、一下子就可以拆穿的谎言,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我真正反感的只是愚蠢,愚蠢是一种传染病,会拉低方圆九平方米直至九百万平方公里的智商,不过在我这个小房间里,我还是希望任何人走进来之前,把脑袋泡在水里洗洗——除非您自信您的逻辑推理能力真的比我强。”

张昊脖子根的血管有点微微发胀,但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低声说:“我绝对不敢和呼延先生比逻辑推理的能力,只是希望您指点我一下,让我这个蠢人明白,我撒了什么谎,又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的谎言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了。”呼延云坐回铺着白色茉莉花布单的沙发,神态怡然,“你说那个叫于跃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商人,好吧,我的确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于文洋参加的几个大赛的最近一届举办地点,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是在卢森堡举办的,国际数独大赛是在哥本哈根举办的,爱迪生发明奖是在蒙特利尔举办的,‘自由飞’的大中华赛区是在中国台湾基隆举办的……其中也有些复赛是在迪拜或奥斯陆这种烧金窝子举办,更加重要的是,虽然参赛者是组成中国代表团前往上述赛区的,但国家并不出一分钱,所有参赛者的报名费和差旅费全都是自付。我保守的估计,单单这四个大赛,参与费用全拿下来至少要50万,一个梦寐以求把大众汽车升级的家庭,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支援儿子参加这么多高大上的比赛,还能供他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留学,甚至在支付我的劳务费用方面让我随意开价,那么,要么这个于文洋根本没有参加上述大赛,要么就是于跃通过轻车简从,刻意掩盖自己绝不平常绝不普通的身份,请张大律师做一下这道选择题如何——答案是A,还是B?”

张昊慢慢抬起左手,咬住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咬了起来,咬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终究是一道无法回避的选择题,只好放下已经被咬得犬牙交错的指甲,抬起头说:“好吧,呼延先生,这个问题我承认我是想故意淡化……于跃先生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但是由于当事人的要求,我必须保护他不想为外人所知的东西,如果他想说,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当面告诉您的。请您谅解。”

呼延云点点头:“你这么说,我能接受。”

“我还有其他的谎言吗?”张昊问道,犹如一条刚刚被放出笼子就龇出牙齿的豪猪。

呼延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当然。”

“愿闻其详。”张昊的脸上浮现出挑衅的表情。

“刚才你说,当年小女孩出事那天,于文洋和高震曾经带着遥控车去了地下车库,想试验一下,在信号不佳的地方能否通过遥控器操纵遥控车,是这样吗?”

张昊点点头。

“张律师,请别见怪,我问得直接一点,你玩过遥控玩具没有?”呼延云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张昊摇摇头。

“那我给你科普一下,所有的遥控玩具,说白了都是两部分构成:发射机和接收机。发射机是通过遥控器外部的控制开关和按钮,经过内部电路的调制、编码,再通过高频信号放大电路由天线将电磁波发射出去;接收机是安装在车模或船模上用来接收无线电信号的。它会处理来自发射机的无线电信号,将所接收的信号进行放大、整形、解码,并把接收来的控制信号转换成执行电路可以识别的音频信号或是数字脉冲信号,传输给车模上或船模上的其他电子部件,如舵机电路和电子调速器电路,从而完成我们发出的动作指令。”呼延云摊开手,“所以,信号好不好取决于遥控器与遥控车之间的距离以及它们之间是否有障碍物存在。跟第三方的信号无关——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地下车库信号不好的问题,这跟手机接听或者WI-FI信号根本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