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怪诞》

“来晚了,我是斧高。”

敲过门在走廊禀告一声后,就听一个简短而又令人感到温暖的声音回应道:“请进”。

“打扰了。”

斧高打开连一守家也不多见的西式房门,施了一礼,走进长寿郎的房间。

“怎么了?又被甲子婆缠着脱不开身吗?”

长寿郎脸上浮现出半是苦笑半是困扰的表情。他在木纹理都格外美丽的书桌前半转过身来,看着斧高。

“现在似乎完全是小斧儿在照料甲子婆呢。”

“我来这个家之后,一直蒙婆婆关照,做这点事也应该。”

虽然对方的微笑让斧高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心疼感,但他还是认真回了话。一想到明天是那个特别日子,他更是心如刀绞。

“你真是纯朴啊。”长寿郎的语气里有赞赏斧高品性的意思,但同时也透露了焦切之情。甲子婆对待斧高绝对谈不上和善,正因为过去见得多了,所以长寿郎心里有种种想法,“要说照料她嘛,也可以请别人做。”

“不、不要紧,而且我想如果不是我来做,恐怕会有麻烦。那是互相的……”

“啊,原来如此。”

“对、对不起,我本来是侍奉长寿郎少爷——”

“没、这倒是无所谓。我只是在想,照顾甲子婆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苦差事——仅此而已。”

“谢谢少爷。我真的没关系。要是能好好地报恩,我简直高兴还还不及呢。”

“是吗?那就好。”

其实斧高很感谢甲子婆。遭受甲子婆的责打和惩罚当然是家常便饭,但斧高却把这些理解为管教。首先,甲子婆虽然牙尖嘴利,但真到了处罚的当口,她往往会突然顾忌起什么来。和对待其他佣人的态度作比较,也能看出她对斧高总是酌情宽容。

长寿郎的母亲富贵要比甲子婆可怕得多。富贵生下双胞胎后,似乎得了所谓的产后恢复不良症,据说她因此常年体弱多病。也许是出于那种病人特有的心理状态吧,斧高屡屡遭到她骇人听闻的恶毒对待。

擦完长长的走廊刚松一口气,就受到了女佣管家的严厉申斥。说是最初擦拭的走廊上沾有斑斑点点的污泥脚印。慌忙过去一看,还真有。跟着从雨后的庭院步上长廊的脚印走,最终走到了富贵的房间。当然斧高认为这只是偶然。但没多久他就发现富贵似是有意为之。那一刻斧高醒悟到,自己到了一守家后,所犯的各种错误里,肯定有她暗中做的手脚。

富贵似乎知道斧高已经察觉,此后更是露骨地施展恶毒手段,直至今日。甚至还发生过把针放入斧高饭里的过分事。当然她是命令心腹女佣而非亲自下手的吧。斧高一度以为她妒忌独子长寿郎善待佣人,所以才会拿自己撒气。但即便如此,在饭里放针也实在是太离谱了。斧高不禁想到,妃女子的狂女之象时隐时现,正是因为身上流淌着母亲的血液吧。

斧高也怕佥鸟郁子,虽然程度比富贵略轻。郁子有时会拿珍稀的糕点给他,温柔体贴,但突然又会态度大变,冷淡无情。斧高完全不明缘由。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无意的言行惹恼了对方,于是时刻注意在郁子面前保持格外的谨慎。然而不久他就发现那纯属无缘无故。简要来说她就是喜怒无常。换言之,郁子对斧高温柔还是冷酷,端看某一日、某一时的心情。

比起不断施加毒手的富贵、态度反复无常的郁子和露骨地轻侮他的妃女子——甲子婆看起来简直是个活菩萨。

不过斧高认为甲子婆之所以酌情宽大,并不是因为她可怜年仅五岁就被一守家收容的孩子,也不是因为同情他遭受了三位女性的苛酷对待。他的想法很现实,这无非是因为她明白他的正主是长寿郎和妃女子。

妃女子死后,斧高的杂务渐渐减少,侍候长寿郎的工作相应增多,这种演变或许就可以称作证据吧。斧高将之理解为一守家想要自己在明里暗里悄悄守护长寿郎。因为甲子婆只要知道他有关于长寿郎的活儿要干,就一定会礼让。此后,斧高渐渐成了长寿郎的专属仆从。

然而,也许是长寿郎出生以来的惯性使然,日常生活仍旧由甲子婆打点。现在她已经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了,还坚持要照管长寿郎。

(痛苦也好,嫌恶也好,和照料长寿郎少爷的幸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无论多苦我都能忍受。)

正如斧高的预想,长寿郎长成了充满中性魅力的美男子,他一边望着他,一边在心中低语。他真想大声告白,但毕竟还是说不出口。虽然他认为长寿郎准会高兴,但他害怕自己的真心被看破。

(我的真正心意……)

斧高年纪渐长后,对长寿郎抱有的心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好处理了。而决定性的因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