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年前

醒来的时候,她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感觉脖子僵硬得很。供暖设备早已停止了工作,她感觉全身的循环都在变慢,若不是被冻醒了,她应该可以一直睡到午餐时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觉得嘴巴干干的。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六点。她累极了,这些天她总是感觉非常累。夜间工作真的只适合非常年轻的人,而莉莎已经三十四岁了——不再年轻,不再是待在俱乐部里的年纪。自从去年生日之后,和她一起工作的女孩年轻得甚至都能做她的女儿,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过去她常常能在周六清晨四点半结清当天的账目,但今晚带到办公室的四倍浓咖啡也不能使她保持清醒。

她把自己从椅子上撑起来,伸了伸懒腰。至少她完成了工作。她现在记得了,当时在她准备把现金存入保险箱之前大概闭眼休息了十分钟,以保证她不会在回家的路上撞车。我应该离开这个工作,她心说。我不想看到男人们龌龊的一面,从厕所里出来之后,不是流着性欲的口水就是直勾勾地瞪着眼睛。再说我对于这样的工作时间来说岁数太大了——这样的工作时间、工作压力以及对可能蹲监狱的担忧。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合乎情理,从来都不。她知道酒窖里剩下多少瓶香槟,也知道把酒吧账单上的数字加起来应该剩下多少。每周都是一样的。俱乐部里的两百人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有时甚至会是足球运动员或者伦敦市的现代强盗大亨,混迹在妓女和无赖之间,或者是愚蠢地认为他们在肥皂剧里的戏份儿会一直保持下去的年轻演员。九百九十八镑一瓶的香槟还是夸张到他们会考虑是选择喝一杯还是去看跳舞;更多的人选择四百五十镑一瓶的绝对伏特加,然后花五十镑(外加小费)享受一曲贴身的脱衣舞。但是每个星期六,根据酒吧的账单,他们会售出一百到一百五十瓶香槟,而所有的香槟都是直接付现金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保持清醒。加油,莉莎。越早完成这些活儿,你就可以越早回去休息。你可以睡觉的时候再去想这些,考虑在警察查封这里之前去举报。一个阿迪达斯的袋子放在了桌子的后面,马利克今早去银行之后放在那里的。她把包捡起来,开始一沓一沓地清点里面成捆的现钞。天哪,她心想——其中的一些还包在包装纸里。马利克甚至都没有费心思让钱看上去是用过的。

她当然知道托尼在忙什么。来自巴西尔登、没有任何资产的小伙子不会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拥有几家俱乐部,尤其是在没有任何人资助的情况下。但像奈费尔提蒂这样的地方——是的,漂亮的双关语1;对于一个脱衣舞酒吧来说是非常好的名字,大门前霓虹闪烁,乳波臀浪,丝毫不浪得虚名——就是一个印钱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保证他们一直出现在报纸上,为什么他贿赂体育界、流行音乐界和影视界里贪婪的皮条客来这里,在VIP包房里整夜地享用免费的酒水和美女。既获得了名流经常出入的名声,又没有人会怀疑你到底收了他们多少钱,毕竟每个人每天都会在《太阳报》读到这样肆意挥霍的新闻,并且人人都知道足球运动员都是傻瓜。在市区,像这样的大型俱乐部每周六晚凭借价值仅两万镑的酒,就可以轻松赚到五十万镑,虽然他们确实是用某些商品作为交换。

就这样了,她完成了清点,证实了她已经心里有数的数目。这个包里有十八万五千英镑,误差不过几百镑,都是五十镑和二十镑的纸钞。之后的星期一早晨,这些现钞会被存入银行,而通过银行这些钱将会被合法化。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办公室。现在她需要做的就剩下把现钞存进地下室的嵌入式保险柜,最后巡视一遍酒吧,然后她就可以关门走人,把剩下的交给清洁工。她蛮喜欢夜晚的这个时间,尽管混合着洒出的饮料味儿、汗味儿和毒品味儿,还有后面包间里精液的味道。她喜欢当所有灯光都亮起的时候,她能看到这个让顾客认为是仙境的地方是如何被烟雾和镜子环绕的。天鹅绒长椅套着纯色防水的尼龙布;被点亮的舞池地板一片乌黑,还有黏糊糊的污渍;华丽的路易十五式镜子有着纯泡沫板的边框。就算是奈费尔提蒂的雕像,留着黑色的刘海儿,手持黄金权杖,胸部裸露在外吸引着年轻人,驻守在入口的大厅处,也是在中国贵阳一家工厂用类似石头效果的树脂镶铸成的。她关掉办公室的灯,转动钥匙锁上门,走下了楼梯。

酒吧包间都是沿着白色砖墙的走廊分布的,用天鹅绒窗帘做装饰,这次是品蓝镶金色条纹边,所有的门帘都挂在屋顶,方便员工整个拉起来隔断房间以提供隐私,或者根据人群的分布移动VIP包房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地封闭整个空间。所有夜间酒吧的名声依赖嫖客们能感觉到他们在人群中,而在奈费尔提蒂,如果需要,他们可以让人们觉得自己置身更热闹的人群里。她沿着走廊巡视,检查每一个她经过的房间,确认没有人留下,或者喝多了倒在沙发后面没人注意,然后在她离开的时候关上房间的灯。当她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意识到酒吧里还有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