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幕 神祇(第3/5页)

水月庵?

一走到大门口,管家便皱眉对镖师头子低声抱怨:“这是庙?分明是个尼姑庵!”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差别?!”

庵门开了个缝,一位清癯的师太走出来,肃然道:“阿弥陀佛,贫尼无心,敢问几位施主踏雪到此有何贵干?”聂贞回礼道:“打扰师太清修了,今夜雪势太大,我们一行人走至此地裹步不前,可否在庵中稍稍落脚以便休整?”无心师太望着聂贞身后庞大的队伍面露难色,“施主,这庵中全是女子,可您队中全是男子,真要住下于礼教不合,恐怕……”“哎,不妨!男子住前院,女子住后院,中间隔着墙,咱们把院门一锁,谁也犯不着谁!”镖师头子大咧咧一挥手,不顾无心师太阻拦,径自带着疲惫的大队人马闯进去。

一夜沉沉无声,看守隔门的两个守卫听着后院里女子的嬉闹声睡去,醒来时院中已如雪海。天仍阴着,大雪未断,佛前的一棵枯瘦的梅树好似冰雕。家仆们忙着用糨煳和油纸填补墙上的裂缝,镖师们则占着院子晨练,出世的尼姑庵一下子看起来像座入世的小村庄。

一连住了两日,双方相安无事,各尽宾主之谊。每日寅时,尼姑们准时走出后院,到前院的佛堂里念晨经,男人们自觉退避,或远远偷看,那些千篇一律的声音在雪天里听起来分外寒凉。但从第三夜开始,怪事一件件发生了。

当夜,隔门的两个守卫像往常一样锁门回房,年少者无意回头,猝然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映在地上,五指分明,骨节嶙峋,眨眼掠过庭院上空。“鬼!”他一声惊呼。年长者以为是恶作剧,不耐烦道:“欢子!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供奉佛祖的地方能容得下鬼?”“但但……但是……”欢子颤抖地指着庭院空空如也的雪地。年长者啐了欢子一下,拽着他往班房去了。夜里静得诡异,欢子从浅睡中醒来后愈发辗转难眠,他将耳朵紧紧贴着墙壁,总感觉雪地里有微弱的脚步声,不知不觉间靠在墙角打起了盹儿。大约在丑时,他突然惊醒,听到脚步声越来越沉重,无疑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欢子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急忙在黑暗里小声呼唤:“楠哥!楠哥!”炕上的楠哥毫无反应,欢子忙不迭爬过去掀开被子,里面凉凉的,早已没人。难道已经……欢子忽觉得脖颈上凉意侵人,咽了口唾沫,悚然明白那东西就在背后。斜了下眼睛,终是不敢回头,欢子屁滚尿流地爬出去,尖叫着在雪地里翻滚,迎面撞上一双遍布血丝的绿眼睛。

“欢子!”定睛一看,却是楠哥倒提着一只黑猫站在面前,他绑着腿脚,一身雪花,风尘仆仆。“你爹怎么养了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黑影是吧!鬼是吧!不就是这东西?!”楠哥把死猫往欢子怀里一扔,“后山上全被它们占领了,吵得人睡不着觉,还会装神弄鬼偷食物!”绒毛尚有余温,脖子里流出的绯色鲜血沾得欢子满手都是。原来是这样!他自知荒唐,只好傻呵呵赔笑。二人迅速找了个僻静角落把黑猫埋了,回到班房倒头就睡,这一觉心满意足地酣睡到天明,直到交班的铜锣响起来才慢悠悠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欢子揉了下眼睛,见楠哥的铺盖蜷成一个团儿,人又不在了。“老头子就是睡眠少,老是起这么早干什么!”欢子一边抱怨一边穿衣,将腰带拴拴紧以防今日雪停上路。虽说天天看守隔门,但是尼姑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没瞧见,私心想找个落单的机会从门缝里好好瞅两眼。想着,少年的嘴角浮上天真的笑容。推开门,被檐上的积雪砸了个满头彩,他挠着头望向院子,恍惚愣住——洁白的庭院里莫名多了一只雪人,顶上放着一撮黑色毛发,细一看,雪人身上的腰带正是楠哥绑腿的那条。

“……我一直劝他猫是通灵的东西不能惹!可他非要打死,这下好了,把自己搞没了!一定是被冤魂勾走了!”欢子跪在管家面前连连哭诉。此事透着诡异,管家不敢随意惊动聂贞,便着人请无心师太来一起商量。无心师太一听更觉不妙,暗暗抱怨命衰。当初死活要住进来,现在少了人,少不得揣测尼姑庵暗地里怎么着了,以后怎得安生?“阿弥陀佛,水月庵是清修之地,得神明庇佑,神明岂会容许鬼怪勒索凡人性命?小施主莫慌,说不定那位施主待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师太说得在理,欢子,你且等等吧!”管家料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况且眼下被困在山里日久,队伍里早有流言蜚语,首先得维持人心稳定,此事不宜张扬,便借口压下来。未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一夜过后,欢子也不见了,院子里又多了一只雪人。再一夜,东门的两个守卫齐齐失踪,失踪前正在檐下赌钱,钱财骰子都在,酒还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