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零三分伊丽莎白

理查德打来电话的时候,伊丽莎白和戴安娜·杜普莱西刚离开医院。日程安排有了变化,学校的记者会被推迟到十点半,伊丽莎白现在需要立刻回酒店做一个“简报”。这“简报”是回应某些人的猜测质疑,但是相对于承认事实,伊丽莎白反而觉得这样更为轻松。

在回酒店的路上,她俩坐在车里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戴安娜拿着她的小录音笔提问题,伊丽莎白用她早已练习好的答案来回答——语调也十分“标准”,偶尔伴随着一个应付式的浅笑。虽然她小心谨慎地设计了这一切,但这个女人一定能够发现其中的小瑕疵,真相暴露仅仅是时间问题,戴安娜可以窥视到她心底的混乱情绪。她现在想做只是趁还没有中她的圈套,说出什么会后悔的话之前,逃离这个女人。筋疲力尽的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撑不了多久她就会中计说出实话。

访谈进行了一段时间,戴安娜合上了笔记本,盖上了笔,两手交叠坐在那里。伊丽莎白想,终于完成任务了,于是松了一口气。但事与愿违,戴安娜开始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而且这一波攻击比她预计的更为猛烈。

“可以讲讲霍利的健康状况吗?”戴安娜问。“我知道唐氏综合征经常会伴随生理性疾病——比如先天性心脏缺陷,甲状腺问题。霍利有什么健康异常吗?”

伊丽莎白打起精神,她能够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好吧,其实她有腭裂,但不见得是因为唐氏综合征引起的。霍利接受过一次腭裂修复手术,但是很遗憾,”她边回答边开始玩弄她的包来遮掩心中的慌乱,每当她面对这个问题时,这种慌乱会让她感到气馁,“手术进行的不顺利,所以最后一次手术被推迟了,等她身体条件成熟,我们会找最好的外科医生再给她做这个手术。”她冲戴安娜一笑,好像在说,‘就这样吧’。如果她说的话已经表明了这个态度,那么这个女人对此的回应是:完全对这个讯息视而不见。她泰然自若地坐着,等待着伊丽莎白讲述更多细节。

沉默的气氛中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伊丽莎白补充说,“哦,她的胸腔也有问题。”戴安娜一句话不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伊丽莎白说,“有时她会抱紧自己,把她的胳膊就像这样放在胸前,”她边说,边把自己的前臂交叉在胸前,就像她看见很多次霍利做这个动作时的样子。“我想她可能感觉痛,但是给她体检的医生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笑了笑。假如戴安娜·杜普莱西想用一场心理战来降伏伊丽莎白的话,那么她可以证明伊丽莎白是一个多差劲儿的母亲,她又一次这么想。伊丽莎白又一厢情愿地假想出一场竞赛。

“伊丽莎白,能不能谈一下,你有没有……”戴安娜刚开个头儿,伊丽莎白就打断了她,说:

“对不起。能不能等一会儿,我刚刚想起来必须给……朋友打个电话,”她一边解释一边从包里拿出电话。

“好的,”戴安娜回答说,但是伊丽莎白可以感觉到,在她打开电话,滑动菜单找联系人——任何人——任何可以接电话的人时,这个女人正盯着她看。

第一个出现的人是:

阿比·蒙哥马利——还好,没花太长时间,她曾经是伊丽莎白的闺蜜。两年前,阿比的婚礼事件之后,伊丽莎白就再也没有和她通过话。阿比在朋友的孩子中到处寻觅适合做婚礼花童的人选,而霍利并不在询问的范围内。比起不让霍利当花童,她得这种做法更让伊丽莎白受伤。

艾丽丝·克莱斯利——当然不可能。

布莱克·雷斯尼克——同样不行。

考尔德·杰克逊——哦,对,真滑稽。考尔德是私人侦探,在理查德开始小打小闹式的、令人恶心的婚外情时,伊丽莎白雇了他。她怀疑她能否再次直视他的眼睛,特别是在他告诉了她一切细节,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费力奇特·赛文纳达博士——五年前伊丽莎白被抑郁症折磨地快要垮掉的时候,她是主治医生。理查德不允许她再去找这位医生看病,他的理由是:没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都挺过去了,更何况是他们,并且因为他的政治抱负,一名精神科医生是他最后能承受的底线了。

戴安娜的存在就像是落在她肩膀上的一只乌鸦,即使她没有直接盯着她,但她仍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艾米莉·皮尔森-格兰其——上帝啊,不,伊丽莎白怎么能忘记她的女儿莎亚,她发现霍利在她家过夜后大发脾气——她冲着她妈妈尖叫“不要邀请这个丑八怪孩子”,然后跺脚走掉,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直到伊丽莎白来把霍利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