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横夭虎疫

经鲁班头奋力一踹,那树冠也跟着晃颤起来,随着啪啪几声轻响,又震下两三枚青核桃。

弘智大惑不解,“班头何苦跟这株老树过不去?莫非是恼它之前曾落果砸人?”

“老子才没那么闲”,鲁班头将青核桃一一拾起,入怀中揣好。“带几个回去诓诓我那伙手下,嘿嘿,看他们瞧不瞧得出这是核桃。”

弘智哭笑不得,“班头还真是个烂漫脾性啊。”

冯慎深知鲁班头为人,当下也不多话,只是会心一哂。

“行了,”鲁班头扑了扑手,道:“大和尚你回吧,我们哥俩儿这便下山去!”

“恕贫僧不远送了,山路崎岖,二位施主多加小心。”

冯鲁点点头,转身离去。弘智目送良久,直至瞧不见二人身影,这才慢慢回到寺中。

约几炷香的工夫,冯慎和鲁班头下至半山腰,见天边已升起一弯新月,二人忙解马骑了,继续赶路。

晚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待行过险要地段,鲁班头这才揉了揉酸软的脖子。“今儿算是白忙活喽。原以为能从那摩崖寺查出些什么来,谁知人家那庙里也毫无异常嘛……”

“毫无异常?”冯慎反问道,“大哥就没发觉半点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怎么?”鲁班头神色一紧,“老弟瞧出什么来了?”

冯慎道:“大哥不妨从那些哑罗汉身上想想。”

“哑罗汉?”鲁班头极力思索道,“他们除了蛮横些也没啥两样吧……哎?不对!是不对!”

冯慎笑道:“看来大哥也想到了。”

“嗯”,鲁班头道,“他们头顶上溜光一片,唯独缺少了那几个点!”

“点?”冯慎怔道,“什么点?”

“就是那几个小点啊”,鲁班头在脑袋上比画,“叫什么来着?哦,香疤!他们头顶上没有香疤,定然不是真和尚!”

“原来大哥是说这个”,冯慎摇头道,“然而只凭这点,尚无法定论。烧那种香疤,仅是受戒与否的辨识,原非禅家的金科玉律,如今的寺庙中,不灼而皈的僧侣也屡见不鲜。况且就算是受戒,也未必点在头顶位置。依楞严、法华诸经中所载,爇身、烫臂、燃指等俱可为戒。若那伙哑罗汉的受戒处被衣物所隔,外人自然也瞧它不见。”

鲁班头挠头道:“那我可真寻不出毛病了……”

冯慎提示道:“有句老话,叫作‘十聋九哑’。”

“十聋九哑?”鲁班头催促道,“哎呀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竹筒倒豆赶紧说吧!”

冯慎道:“似那种天生失语者,十之八九是因为耳聋,而并非是口不能发声。他们打小听不见声音,自然也学不会言语。”

鲁班头忙道:“然后呢?老弟你接着说。”

冯慎又道:“在山门前,那伙哑罗汉正与咱们放对,结果被弘智在背后喝止一声,他们便齐齐停手回望。若他们真的双耳失聪,又岂能听到身后的动静?”

鲁班头皱眉道:“那他们是在装聋作哑了?”

“怕是如此,”冯慎道,“并且对于他们的身世,弘智的解释也未免牵强。就算是再凑巧,一时也找不齐十几个年纪相若、又都流离失所的聋哑之人吧?别说是全部收留,等闲也难遇见啊。”

“没错!”鲁班头道,“确实是巧的离谱。唉,我只当一切如常,不想还有这般疏漏。”

“疑点不止这一处”,冯慎再道,“记得入地藏塔之前,是由弘智持钥匙从外头开的门,再从入塔后那二人的言行举止来看,我感觉那方丈不似闭关,倒有些像受人拘禁。”

“不能吧?”鲁班头道,“那老和尚要真是被人关在塔中,见到咱们为何不求救?听他说话的口气,还处处维护着摩崖寺呢。”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冯慎顿了顿,道,“总之那寺中虽有这两处异样,可也说明不了什么。细思之下,反是村里那名老妪更加令我在意。”

鲁班头道:“那老太太?”

冯慎点头道:“弘智所说不无道理。若真要将乡民捉入寺中,为何偏偏留她一个?”

“嗯”,鲁班头也道,“咱们也搜过寺了,根本没寻见什么乡民嘛。看来那老太太是有问题!”

冯慎道:“为今之计,唯有再去凤落滩一探。”

“好,”鲁班头道,“谅她一个半瞎的婆子,也闹不出什么妖蛾子来!”

“不可轻心,”冯慎面色严峻。“像那伙粘杆乱党,便会使些易容之法。我们须要留神,那老妪是歹人假扮!”

二人议毕,当下疾夹马腹,逾云、黄骠齐嘶一声,奋蹄奔驰。

愈往下行,山道便愈加宽阔,可毕竟是夜间纵马,二人不免受些颠簸。冯慎牢牢把控着缰绳,一颗心却跟着马身起伏不定。此次来平谷,原是追查那名垂死汉子留下的线索,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种扑朔迷离的事件接二连三,直教人疲于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