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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廊位于庞德街上,在艺术交易商称之为邪恶一端的位置。星期一早晨,史迈利抵达艺廊门口的时间,远远早于任何受敬重的艺术交易商起床的时间。

他的星期天过得出奇平静。水滨街醒得很迟,史迈利也是。睡梦中,他的记忆源源涌出,一整天,持续不断,带给他一种获得启发的微微悸动。至少就记忆而言,他的黑色圣杯又更近一些了。他的电话一次都没响,轻微但挥之不去的宿醉,让他一直陷于沉思。他是靠近帕尔摩街37一家俱乐部的会员——实在有违他的高明判断——他如帝王般孤绝地在那儿用餐,吃了一道重新加热过的牛排羊肾派。之后,他找领班从俱乐部的保险箱中拿出他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非法财物,包括一本英国护照,上面的名字是他以前的工作化名史坦法斯特,他从未认真打算还给圆场的“管家”;一本相同身份的国际驾照;金额相当多的瑞士法郎,这当然是他自己的,但这当然也违反了外汇管制法。现在,这些东西都在他的口袋里。

艺廊洁白得令人目眩,玻璃橱窗里的油画看来大同小异:白色的画布,白色的油彩,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是清真寺或圣保罗大教堂——或是华盛顿的大教堂?——用手指蘸着浓烈颜料画出来的。六个月前,悬挂在人行道上的招牌写着“漫游蜗牛咖啡馆”。而今,却是“阿特利尔·班纳堤,阿拉伯艺术品鉴赏,巴黎,纽约,摩纳哥”,门上还有一张精心设计的菜单,写着最新的主厨精选:“伊斯兰新古典风。概念式室内设计。宴席承办。请按铃。”

史迈利依指示按铃,一阵嗡嗡声响起,玻璃门开了。一个苍白、金发、半睡半醒的女孩,像陈列在店里已久似的,隔着白色的桌子无力地看着他。

“我想先随意看看。”史迈利说。

她的眼睛微微抬起,朝向伊斯兰天堂。“红色圆点表示已经卖掉了。”她懒洋洋地说,递给他一张打字的价目表,叹口气,又回到她的香烟与占星图前。

史迈利很不愉快地走过一张又一张的油画,最后又停在女孩面前。

“我不可以和班纳堤先生说几句话吗?”他说。

“噢,我怕班纳堤先生现在正在忙。有些国际性的麻烦问题。”

“请你告诉他,我是天使先生。”史迈利维持谦和的态度说,“如果可以,只要这样告诉他。天使,亚伦·天使,他认识我。”

他径自坐在S形的沙发上。这张沙发标价两千英镑,盖着保护用的玻璃纸。他移开玻璃纸时,发出一阵吱嘎声。他听见她举起电话,叹了口气。

“有个天使找你。”她懒洋洋地用那闷着枕头似的声音说,“天堂的天使,听到了吗?”

片刻之后,他走下一道螺旋梯,踏进一片漆黑之中。他走到底,等候着。喀嚓一声,六盏画灯亮起,照着空荡荡的空间,没挂半幅画的空间。一扇门开启,出现一个短小精悍的身影,几乎完全静止不动。一头全白的头发,虚张声势地往后梳。身上一套宽条纹的黑色西装,脚上是一双有搭扣的皮鞋。西装上的条纹,对他而言实在过宽。他的右掌插在外套口袋里,但一看见史迈利,就缓缓地抽出来,像握着一把危险的刀锋。

“啊,天使先生。”他用浓厚的中欧口音说,锐利的目光瞥向楼梯上方,仿佛查看有谁在听。“真是荣幸,先生。好久不见了。请进。”

他们握了手,仍旧保持着距离。

“你好,班纳堤先生。”史迈利说,跟着他走进一间内室,再穿进第二间。班纳堤先生关上门,背轻轻地靠在门上,这似乎是他抵御入侵的堡垒。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带着相互敬重的心情,静静地打量着对方。班纳堤先生的棕色眼睛目光流转,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从不毫无目的地看着一个地方。这个房间有着荡妇闺房的味道,角落里有张躺椅和一个粉红色洗手盆。

“生意如何,托比?”史迈利问。

对于这个问题,托比·伊斯特哈斯以颇特殊的方式露出微笑,也以颇特殊的方式斜伸出他小小的手掌。

“我们运气不错,乔治。我们有很好的开始,我们有一个很不赖的夏天。秋天,乔治,”——相同的手势——“秋天,比较不景气一点,可以说,我们得要靠存粮过日子。来杯咖啡,乔治?我那个女孩会泡咖啡。”

“瓦拉狄米尔死了。”史迈利沉默了半晌之后说,“在汉普斯特德石南园被枪杀。”

“太糟了,那个老家伙,嗯?太糟糕了。”

“奥立佛·拉康要我收拾善后。因为你是集团的邮差,我想我应该和你谈谈。”

“当然。”托比颇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