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瑞卡度

全案自始至终,乔治·史迈利袖手旁观的力道,从不如现在这么执拗顽强。在圆场,情绪紧绷到吹弹即破。沙拉特习惯性叮咛,切勿染上惰性,避免惊慌失措,如今两者合而为一。香港方面只要不传来实实在在的新闻,每天都是灾难一场。杰里的长信被放在显微镜下解析,公认写得模棱两可,随后认为具有神经质。为何不再加压逼问马歇尔?为何没有再度提及俄国人的阴影?他应该逼问查理金棱线的事,从刁先生那里没问出的东西,应该要查理说清楚。难道他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埋下警告的种子,事后再收割信息?至于他对女儿念念不忘一事——万能的上帝,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密码信的成本多少?(他们似乎忘记,掏腰包的人是表亲。)另外,圆场驻地情报员的空缺,他不希望英国大使馆官员替代,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吧,就算表亲将密码信传至圆场时有所延误,杰里不是仍对查理·马歇尔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吗?外勤情报员绝对无权指挥伦敦的做法。安排合约的管理组,希望回信时能斥责他一顿。

来自圆场外界的压力更加沉重。殖民部威布汉的动作仍积极,而程序小组则作出令人咋舌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决定仍应尽快通知香港总督此案原委。此间盛传以借口召回港督回伦敦述职。当柯再度成为港府座上宾时,制造了一阵恐慌,因为这回是总督的民情晚宴,用意是听取华人贤达发表高见,不列入正式记录。

相形之下,索尔·恩德比与同伙强硬派人士则反向而行:“去他的总督。我们需要立刻跟表亲建立全方位合作关系!”乔治应该今天就去找马铁娄,恩德比说,将整个案子交代清楚,请他们接下案情发展的最后阶段。关于纳尔森的存在,他不应该继续再玩捉迷藏,应该承认自己缺乏资源,应该让表亲自行计算潜在的情报利益,如果他们能完成任务更好,让他们去向国会山庄邀功,让敌人一头雾水。由于正值越战浑水一团糟之际,我方的善意来得适时而慷慨,恩德比认为,结果有利于未来建立牢固的情报合作关系。而这一点,习惯闪烁不定的拉康似乎支持。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史迈利忽然发现自己被贴上双重标签。威布汉派认定他反殖民、支持美国,而恩德比派指控他在处理这份特殊关系时表现得极端保守。然而更严重的是,史迈利有这么个印象,似乎有人利用其他渠道对马铁娄提示这场口水战的内容,让马铁娄一有机会便能大做文章。举例而言,默莉·米金的情报来源提及,恩德比与马铁娄越走越近,原因不只是两家小孩同样就读南肯辛顿的国立高校。两人似乎周末经常相约前往苏格兰垂钓。恩德比在当地买下一小段河流。事后有人开玩笑,马铁娄提供飞机,而恩德比提供鱼。约莫此时,史迈利才得知此事,符合他不够世故的形象。这事大家从一开始就听说,所以推想他必然知情。恩德比最近娶了第三任妻子,是美国富婆。两人共结连理前,她曾活跃于华府交际圈,现在转进伦敦如法炮制,成果也颇为可观。

众人心浮气躁,追根究底而言原因不谋而合。在柯案方面,丝毫没有重大进展。更不妙的是,行动情报短缺得令人捶胸顿足。如今每日十点,史迈利与吉勒姆前往别馆报到,每天离开时都比前一天更不满足。刁的国内电话线被窃听,丽姬·伍辛顿的电话亦然。窃听带在当地监听后空运回伦敦详细处理。杰里对查理·马歇尔逼供是在星期三。星期五,查理已复原得差不多,能从曼谷致电刁先生,倾吐心声。然而刁先生听了不到三十秒便打断他,叫他“立刻跟哈利联络”,让大家一头雾水。大家从没听过哈利这号人物。星期六有好戏上场,因为监听柯家电话的人报告,他取消每周日上午与阿沛戈先生的高尔夫球会。柯的借口是生意上有要事处理。总算来了!这是重大突破!隔日在史迈利首肯下,驻香港的表亲在柯的劳斯莱斯进市区时,派遣一辆监听车、两辆汽车、一辆本田车跟踪。柯有什么大事必须在星期日清早五点半处理,还得取消每周定期举行的高尔夫球会。答案是算命。占卜师是汕头老翁,执业场所位于荷李活道旁的小巷里一处龌龊的庙宇。柯与他共处了一个多小时后返家。表亲监听车里某位热心小朋友以隐藏式方向性麦克风对准神庙窗口,全程录音,录到的声响除了车流外,只有来自老翁鸡舍的咕咕声。在圆场,史迈利请狄沙理斯进来。究竟有谁会在大清早六点去找算命师,更何况柯是百万富翁?

狄沙理斯对众人的困惑大感喜悦,高高兴兴扭绕着头发。他说,以柯的地位,会坚持抢在算命师开张后第一个上门,因为大师的头脑此时仍清楚,能够接收神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