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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的来源是哪里?”史迈利坚持问这个问题。

“你不用发愁,潘西已经想出了一个掩护代号。咱们搞掩护代号从来不拖拉的,是不是,潘西?”

“但是,是谁搞到手的?专案负责人是谁?”

“够你伤脑筋的。”老总说了一句旁白。他特别生气。史迈利与他长期交往中,还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他细瘦又长满斑的手颤抖着,平常毫无生气的眼光,这时却闪闪发光。

“巫师来源,”阿勒莱恩说,说话之前,嘴唇微微一咂,完全是苏格兰人的习惯,“是个高居要职的人,能直接接触到苏联决策单位最机密的阶层。”好像他自己就是这个特权阶层一样:“我们称他的情报叫巫术。”

史迈利后来注意到,他在给财政部一个崇拜他的人的个人机密信中也用这两个词,那封信是要求给他更多的权力可伺机行事,付款给情报员。

“他下次就会说是在足球比赛赌博中赢来的。”老总预言道,尽管他脑子清楚,但是仍像一般老年人一样,用起流行的俗话来有些颠三倒四,“你休想叫他告诉你为什么他不肯说。”

阿勒莱恩不为所动。他也满脸通红,不过是因为感到得意,而不是因为有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长篇大论地说一通,这番话是完全向史迈利说的,没腔没调,仿佛一个苏格兰警长在法庭上作证。

“巫师来源究竟是什么人,这个秘密不能由我来泄露。他是我们某些人长期争取的结果。这些人和我都有义务相互保密。他们对于我们这里最近接二连三搞砸,也感到不高兴。被破获的事件太多了,损失太大,浪费太多,丑闻也出得太多了。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但是他只把我说的当做耳边风。”

“他指的是我,”老总在旁说,“乔治,你听清楚了没有?这番话里的他,指的是我。”

“一般的暗号和安全原则,在我们这里都被抛在一旁。我们需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各级都各自为政,这是怎么一回事,乔治?各地区组互相拆台,这是上面怂恿的。”

“又是指我。”老总插言道。

“分而治之,如今的原则就是这个。应该齐心协力的人却在自相残杀。我们把最好的伙伴都丢了。”

“他的意思是指美国人。”老总解释道。

“我们把自己的生计都丢了,把我们的自尊心都丢了。这还不够吗?”他把报告收回来,夹在腋下。“真是够了,简直快要把肚子都胀破了。”

“而且和吃饱了的人一样,”老总在阿勒莱恩出去的时候说,“他还要吃。”

现在拉康的档案代替了史迈利的记忆,把这一段故事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一开始就已让史迈利知道,但是后来的发展却没有再告诉他,这样的情况,根据那最后几个月的气氛来看,是很典型的。老总不喜欢失败,就像他不喜欢生病一样,而且最不喜欢自己的失败。他很明白,承认失败就得容忍失败,任何谍报机关如果放弃斗争,日子就不会太长。他不喜欢高级情报员,因为他们占了预算的很大额度,损及日常的谍报工作,而他对后者却寄托主要的期望。他喜欢成功,但是如果他的其他努力由后出现了奇迹而不受重视,他就讨厌奇迹。他不喜欢软弱,正如他不喜欢感情用事或宗教一样,因此他不喜欢潘西·阿勒莱恩,因为这些成分他什么都有一些。他的对应办法是名副其实地关上门,退到他顶楼办公室里,在昏暗中独坐孤室,谢绝来客,所有电话都由他的女秘书们代接代答。这些蹑手蹑脚、细声细气的老妈妈们给他送茉莉花茶和数不清的档案卷宗来,他成堆成堆地要了来又退了回去。史迈利为了要使圆场工作继续维持下去,继续办自己的事,有时走过他的门口,就经常看到这些档案堆在他的门口。有的是些老档案,还是老总亲自率领弟兄们活动时留下来的,有些是个人的档案,即部门过去和现在成员的历史。

老总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在干什么。如果史迈利问老妈妈们,或者最受欢迎的比尔·海顿进来问同样的问题,她们只是摇摇头,或者向着天上不作声地抬一下眉毛,这种温和的眼色说的是:“病入膏肓。我们不想扫他的兴,反正这个伟大人物的事业快要结束了。”但是史迈利知道——他现在一边耐心地翻阅一卷卷档案,复杂的头脑里有个角落还在回忆伊琳娜给里基·塔尔的信——史迈利知道,而且因此感到很宽慰,原来他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进行这个探索的人,老总的阴魂一直是他的同伴,只是没有陪他到最后而已,要不是作证计划在最后一分钟让他送了命,很可能会陪他一路走完。

又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半生不熟的香肠和煮得过熟的番茄并不能吸引那个抑郁的威尔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