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3/7页)

他从查令十字街走到却兹·维克多餐厅与他的小头头赛·范霍佛和一个叫劳里麦的无赖吃中饭。劳里麦自称和东德驻斯德哥尔摩大使共用一个女人。劳里麦说那个女人愿意合作,但她需要在第一次交货时就给她英国国籍和一大笔钱。他说,她什么都愿意干:偷看大使的信件,在他房间里安装窃听器,“或者在他的浴盆里撒碎玻璃”,这是当笑话说的。吉勒姆猜劳里麦在说谎,他甚至怀疑范霍佛是不是也在说谎。但是他转念一想,现在到底谁靠向谁,他其实也没有发言权。他喜欢那家餐厅,但是记不得吃了些什么,现在他走进圆场的门厅时,他明白了原因是因为兴奋过度。

“哈啰,布里扬特。”

“看到您很高兴,先生。请坐,先生,一会儿就好,先生,谢谢您。”布里扬特一口气说完了这几句话,吉勒姆就坐在一张高背木椅上,想的是牙医和卡米拉。她是他最近才搞到手的,来得有些意外,一切发展得很快,至今已有一些时候了。他们是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她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拿着一杯胡萝卜汁,口里说着关于真理之类的话。吉勒姆存心冒险,就说他对伦理问题一窍不通,他们何不直接上床。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就起身去穿大衣了。从此之后,她就留下没走,给他炸坚果饼吃,吹笛子听。

门厅里显得比平时还要暗。三台旧电梯,一个木屏风,一张马柴瓦蒂牌茶叶的广告,布里扬特的玻璃门值班室,里面有个英国风景的挂历和一排油腻腻的电话。

“斯屈克兰先生在等您,先生,”布里扬特出来告诉他,慢手慢脚地在一张红纸条上盖上了一个时间的戳章:十四点五十五分,警卫P.布里扬特。中间那台电梯好像几根枯柴一样咯吱咯吱地响着。

“该上油了,对不对?”吉勒姆等电梯开门的时候回头大声说。

“我们一直在叫他们上油,”布里扬特说,这是他最爱发的牢骚,“可是他们从来不管。怎么叫都没有用。家里都好吗,先生?”

“很好。”吉勒姆回答,其实他并没有家。

“那就好。”布里扬特说。吉勒姆在电梯上升时,看着他奶油色的脑袋消失在他的脚下。他记得玛丽叫他草莓香草冰淇淋,因为他脸色红红的,上面是一头软绵绵的白发。

他在电梯里看了一下他的会客条,名称叫做“LS出入证”。“事由:财务组。出门交还。”受访者签名一栏空着。

“欢迎你,彼得。你晚了一些,不过没有关系。”

劳德在电梯外的栅栏旁等着。身高只有五英尺,穿着白衬衫,有人来见他时总悄悄踮着脚。老总在的时候,这一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是如今却有个栅栏拦在进口处,还有一个脸孔像老鼠一样的警卫检查出入证。

“我的天,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玩意儿?”吉勒姆在一台崭新发亮的咖啡机前面放慢了脚步问道。有两个小姐在加灌两个杯子,她们回过头来一边说“哈啰,劳德”,一边看吉勒姆一眼。那个高个子使他想起卡米拉:一样含情脉脉的眼睛,似乎能侦测出男人的无能。

“你不知道这省了多少人力,”劳德马上叫道,“棒极了,真是棒极了。”兴奋之下,几乎和比尔·海顿撞个满怀。

比尔·海顿正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这是一间六角形胡椒瓶一样的房间,临窗是新康普顿街和查令十字街。他走的方向和他们一样,不过速度是每小时半英里,这对他来说在室内已是开足马力了。室外是另外一回事。吉勒姆也见过,那是在沙拉特作演习的时候,有一次是夜里空降希腊。他在室外动作敏捷。神态警觉的脸,虽然在这条闷热的走廊里显得有点阴暗冷淡,但可以看出是在开放的户外由他所服役的偏远地方熏陶出来的。这些地方多得不可胜计,在吉勒姆的敬佩的目光看来,似乎所有谍报活动地区都留有海顿的印记。吉勒姆在自己的职业活动中不止一次和神出鬼没的海顿意外相遇。比如一两年以前,吉勒姆当时还在从事海上谍报工作,他的目标之一就是要搜罗一批海岸观察员,监视中国的两个港口温州和厦门,他惊奇地发现,这两个地方早已有潜伏的中国情报员,那是比尔·海顿战时不知干什么活动时招来的,还有无线电等装备,可以和他们联络。另外一次,吉勒姆与其说是出于对目前工作的劲头,不如说是出于怀恋过去,他翻阅战时圆场海外活动记录,在两份记录中两次见到了海顿的工作姓名:一九四一年他在海尔福特河口指挥法国渔船;同一年,以吉姆·普莱多为助手,从巴尔干到马德里布置了一条南欧传输线。在吉勒姆看来,海顿属于圆场一去不复返的老一代人物,他的父母和史迈利也是属于这一代——与众不同,特别是在比尔·海顿身上,还有贵族血统——他们的生活不像他这一代那么匆忙,都悠闲得很,三十年后,仍使圆场有一种冒险的神秘气氛,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