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光荣洞(第3/5页)

特纳一定是问了这些是什么档案,因为他听到冈特低声说:不知道,我说不上来;以我的职位不可能知道。它们来到这里的时间久得超过任何人的记忆。不过有些人说是军法处的档案。是用卡车从明登运来的,距今一定至少有二十年时间,也就是占领结束的时候。这是他惟一知道的,冈特说,是他凑巧听到别人说的,因为冈特不是爱打听的人……超过二十年了……那些卡车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出现……麦克米伦和其他人花了半个晚上才把东西卸好……当然,在那段日子,大使馆被认为可能会用得着这些档案……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翻它们,谁会有兴趣?没错,上一任那个古怪参赞曾经要过钥匙来这里找东西,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冈特说他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事,只知道没有人来过这里已经许久了——不过他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就是……这房间的钥匙起初一定是单独收藏的,要过了好一段日子才被收到值夜官的钥匙串上去……不过,距今不算太久以前(什么时候却不记得了),他曾经又听到有人提起过这些档案。是马库斯,大使馆一个司机,现在已经离职。马库斯说这些根本不是什么军法处的档案,而是调查组的档案……冈特继续这样絮叨着,语气紧急而神秘兮兮,像个教堂里祷告的老太婆。但特纳已经听而不闻。他正在看一张地图。

一张没有着色的地图,字体是波兰文。

它钉在书桌上方,看得出来是最近才钉在潮湿的灰泥上的,而它占据的是人们通常会用来挂小孩照片的位置。地图上没有标示大城市,没有标示国界,没有比例尺,没有指示东南西北的小箭头。有的只是各个集中营的位置:北面的新加默和贝尔森,南面的达豪和毛特豪森,东面的特雷布特卡、索比堡、马伊达内克、贝乌热茨和奥斯维辛,位于中间的拉文斯布吕克、萨克森豪森、海乌姆诺和格罗斯-罗森。

“他们亏欠我,”特纳脑子里突然跳出这句话,“他们亏欠我。”老天,我真是猪,是不折不扣的大蠢材。利奥,你这个毛贼,你来这里是为了搜寻可怕的童年。

“你走吧。我有需要会找你。”他视而不见地瞪着冈特,右手支在一个档案柜上。“别告诉任何人。布拉德菲尔德、莱尔、克拉伯……谁都别说。你明白了吗?”

“我不会说的。”冈特说。

“我没来过这里。我不存在。我今天晚上从未出现过。明白了吗?”

“你应该看医生的。”

“滚吧。”

他把椅子拉出来,用指尖把小靠枕推到地板上,坐在书桌的后面。他一手支颐,等待整个房间沉淀下来。现在,他就像黑廷一样,是孤独的一个人,活在借来的时间里;也像黑廷一样,在搜捕一个失踪的真相。窗子边有一个水龙头,他在沏茶机里注满水,然后把玩它的按钮,直到水声嘶嘶作响为止。走回书桌的时候,他几乎碰翻了一个绿色的箱子。它的大小和一个窄公文包相当,但却是僵硬和长方形的,用强化过的皮革制成。把手正下方有女王的缩写字母,八个角镶了钢片加固。锁已经被撬开,里面空无一物。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吗?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追寻已经不在的东西吗?73

他孤独一人,相伴的只有档案、电暖炉温暖潮湿的臭气、电风扇的微风和沏茶机的呢喃声。他慢慢翻阅桌上的文件。有些文件很老旧,是从档案柜上取下的,一半用英文书写,一半用歪七扭八的哥特式字体书写。上面的名字乍看都像运动员,姓在前,教名在后。每份文件顶部都有三言两语而底部都有一个草草的签名,用以交代它们的最终处理方式。手推车上的档案都是新的,纸张饱满光滑,签署者是一些他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些活页夹,里面是寄出和寄入信件的清单。

他孤独一人,正站在黑廷追寻之旅的起点,相伴的只有外头走廊水管阴沉的咕噜声。它们和马是一样的吗?他听到海柔询问的声音,它们都是站着睡觉的吗?他孤独一人。而不管他在那下面找到了什么,那都是让他活过来的另一股动力。

梅多斯正在打瞌睡。但他绝不会承认,而科克也绝不会以此指控他。不过你也可以说他真的没有睡,因为就像海柔的马一样,他的眼睛是张开的。他斜躺在装了软垫的椅子上,样子像个合该退休的人。破晓的声音透过打开的窗子漂浮了进来。

“我要到比尔·萨克利夫那边去一下,”科克说,故意大声,“没有你要的吧?但我们先泡杯茶来喝如何?”

“没问题,”梅多斯说,“等我一分钟就好。”科克从窗户望向停车场,让梅多斯有时间全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