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罪恶的星期四(第6/6页)

“什么样的借口?”

科克把电报大声念出来:“一个方便好用的理由,让他们可以离开布鲁塞尔,直到联邦德国的局势恢复正常为止。”

特纳打了个哈欠,把电报单推到一旁。“我早上再发。”

“已经是早上了。”科克说。

如果我抽烟,我就会抽一根你的雪茄。目前我只想搞个女的,他想,如果搞不到其中一个,我就会抽根雪茄。他知道,他的整个推理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没有说得通的部分,没有互相嵌得起来的部分,没有事情解释得了黑廷的卖力,没有事情解释得了自己。他构筑出来的是一条不能环环相扣的链条。他一手托着下巴,听任那些复仇精灵松开绑,以古怪的慢动作在他疲倦的想像力里手舞足蹈:普兰什科,面目模糊的特务头子,他从国会议员的有利位置操控着一个由难民特工构成的间谍网;西布克龙,自我请缨的公共安全维护者,他怀疑英国大使馆把大量情报泄漏给俄国人,所以时而保护时而迫害那些他认为该为此负责的人;布拉德菲尔德,一个严峻不苟的外交官,特务的仇恨者与保护者,满肚子不可告人的秘密,保管着档案库、电梯、公文箱的钥匙,通宵加班后就要飞到布鲁塞尔去;珍妮·帕吉特,一个被全大使馆的人闲言闲语的对象,她为了一段虚情假意而被迫陷进更邪恶的阴谋里;梅多斯,一个满怀挫折的父亲,因为受他对小黑廷的父爱所蒙蔽,不知不觉把四十份档案的最后一份放到手推车上;莱尔,有同情心的男同志,他为黑廷背叛朋友的权利据理力争。这些人的每一个——都是放大了和扭曲了的——现在都望着他,围着他跳舞,又在他的冷眼前一一消失。那些他几个小时前才得知的事实一度把他带到开悟的边缘,但如今又把他抛入困惑的森林里。

然而,如果不是有困惑要克服,智慧又要怎样成就,基督徒的生命又要怎样铸成?特纳把东西锁入钢柜时心里想,这可是克拉尔牧师用大手把籽香饼掰到小盘子里时说过的话。困惑无疑是上帝赐给需要信仰者的最大礼物,不是吗,亲爱的特纳先生?走出走廊的时候,特纳觉得头晕眼花和病恹恹。他再一次问自己:那个绿档案里包含着什么秘密?谁可以发发慈悲告诉我这个临时人员?

露水从田野升起,像蒸汽一样翻滚过车道。马路在濡湿的乌云下闪闪发光,车流汹涌,汽车轮子在极潮湿的空气中摩擦出刺耳声。回到灰蒙蒙里去吧,他疲倦地想,今天不要再出猎了。没有一个小天使是分配给我这只无毛老猿的。追踪的尽头已经到了,却还是没有找到绝对:没有什么可以使我成为自己的背弃者。

阿德勒大饭店的夜班门房亲切地看着特纳。“尽兴吗?”他问,把钥匙递给特纳。

“不怎么尽兴。”

“科隆是个更好的去处。那边就像巴黎。”

莱尔的晚礼服平整地搭在扶手椅上,袖子上别着个信封。一瓶三军福利社的威士忌放在桌子上。“如果你想看看那地方,”信中说,“我会在星期三早上五点来接你。”莱尔在附笔里祝他在布拉德菲尔德家有个愉快的晚上,又打趣说希望特纳喝西红柿汤时额外小心,别把汤溅到西装上,以免政治倾向被误判——因为晚宴的其中一位座上宾就是内政部的路德维希·西布克龙先生。

特纳洗了个澡,然后从洗脸台拿了个大玻璃杯,在里面倒上半杯威士忌。为什么莱尔会改变主意?是出于同情一个迷失的灵魂?是为了拯救我和他自己?就像是为他问了一整晚的蠢问题作结那样,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被邀去和西布克龙碰面。他爬上床,半睡半醒睡到下午。他梦见伯恩茅斯,梦见荒山秃岭上那些难以攀爬的针叶树。他听见太太为孩子打包衣服时所说的话:“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看看我们谁会先到达天堂。”他也再次听见珍妮·帕吉特的哭声,一直哭一直哭,向一个空虚的世界乞求怜悯。别担心,阿瑟,他想,我不会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而接近迈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