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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瑞,你就不必向孩子们解释了,他们受这种事的影响已经够多了。”

但是露伊莎的严格约束并没有用,因为一整个星期,马克都叫汉娜是他的“夜晚荡妇”,直到哈瑞叫他闭嘴。

在奇特雷之后,就到了交战区:先是迫近的红色天空,接着是隆隆炮声,再就是烈焰火光。一个又一个警察检查哨挥手让他通过,就在他开往瓜拉瑞的路上。

潘戴尔走着,穿白衣的人走在他身边,领他走向绞刑台。他很诧异也很欣慰地发现,对于死亡,他竟感到如此宽心。如果生命能重来,他会坚持由一个全新的演员来扮演主角。他正走向绞刑台,天使走在他身边,他们是玛塔的天使,他马上就认出来了。巴拿马真正的良心,住在桥另一端的人,不收贿也不行贿,和他们所爱的人做爱,怀了孕也不堕胎。光想到这些,露伊莎可能也会赞赏他们,只要她能跳过拘束她的围墙——但是谁在乎?我们生来就在牢狱之中,我们每一个人在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也是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时,觉得如此忧伤的原因。但这些孩子不同,他们是天使,他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他们。他从来没怀疑过,就算有某个天堂国度能与巴拿马相提并论,面积又比它大上二十倍,巴拿马的每英亩地上,还是拥有更多天使,更多白色衬裙、花卉头饰、完美的肩膀、烹调的气味、音乐、舞蹈、笑声,更多酒鬼、满怀恶意的警察,以及毁灭性的烟火。而此时,他们全来护送他。他非常满意地发现有乐队演奏;相互竞争的民族舞蹈团里有眼神柔媚的苗条黑仔,穿着板球外套与白皮鞋,平直的手充满爱意地在他们舞伴的周围缱绻。他也很高兴看见教堂的双扉门敞开,让圣母能一览无遗地看见外面的酒神祭,无论她想不想看。天使显然断定,她不应该切断与凡间生活,还有所有好事坏事的接触。

他慢慢走着,就像被定罪的人一样,走在街道中央,面带微笑。他面带微笑,因为每个人都微笑,因为走在美丽异常的西印混血狂欢群众中,一个粗鲁无礼的英国佬如果拒绝微笑,简直就是濒临绝种的族群。玛塔说得没错,他们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有艺术天分,也最纯洁无瑕的人。潘戴尔觉得,在他们之间死去是一种荣宠。他会要求安葬在桥的另一端。

他问过两次路,每次都被指往不同的方向。第一次,一群天使热心地指点他穿过广场中间,结果却让他成为从四面八方的窗户、门廊以齐头高度发射的多头火箭礼炮的活动标靶。虽然他笑呵呵,咧开嘴,找掩护,用尽所有方法表现自己乐在这玩笑之中,但是他能保住一对眼睛、耳朵、卵蛋,全身没半点灼伤地安全抵达对岸,实在是一大奇迹。因为火箭可不是玩笑,连看笑话的人也不会说是。这些火箭全是喷发火焰的高速弹,由一个膝盖坑巴、满脸雀斑的红发女战士指挥,在近距离发射。她自命为武装部队女射手,昂首阔步,惺惺作态,一串毒气弹拖在背后像她的尾巴。她在抽烟——每个人都在猜她抽的是什么——在吞云吐雾之间,对散布在广场周围的部队下达命令:“打掉他的小鸡鸡,要那个英国佬跪倒在地——”然后再吐一口烟,又来一个命令。但是潘戴尔是好人,这些人也全是天使。

第二次问路的时候,他被指点到广场一侧的那排房子。房子的游廊上坐满衣着过度华丽的白尾族,由停在一边闪闪发亮的宝马汽车搭载,降尊纡贵到此视察。潘戴尔经过一个又一个喧闹的游廊,不停地想:我认识你,你是某某人的儿子,或女儿,我的天哪,时间过得真快啊。尽管他心里这样想,但他们的出现并没让他分神,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看见他,因为迈基枪杀自己的那幢房子就在他左边,仅隔数门。他有极好的理由,全神贯注去想那位在牢房上吊自杀的性冲动狱友“蜘蛛”,当时潘戴尔就睡在离他只有三英尺远的牢房里。

“蜘蛛”应该是潘戴尔惟一不得不近距离面对的尸体。说来全是“蜘蛛”的错,害失魂落魄的潘戴尔发现自己正走进非正式的警方戒备线中。这里有辆警车、一串旁观者,还有大约二十个警察。他们当然无法全塞进一辆车里,但是巴拿马的警察向来如此,只要一闻到空气中有利益或刺激的气味,就会像海鸥环绕渔船般全聚集过来。

引发众人兴趣的是个惶然恍惚的老农夫。他坐在路边石头上,草帽夹在膝盖间,脸埋在手里,发出猩猩似的哀号怒吼。围在他旁边的是十来个出主意的谋士、旁观者与顾问,还包括好几个需要彼此扶持才能站稳的醉鬼。另外还有一个显然是他老婆的老女人,每回老头儿让她有插嘴的机会,她就大声表示赞同。警察很不情愿地从显然非我族类的群众间清出一条通道,潘戴尔别无选择,只能让自己成为旁观者,虽然他并不积极参与争辩。老头儿被烧伤得很严重。每次他为了做手势或反驳,手一离开脸,很清楚就可以看见他的烧伤。左颊有一大片皮肤不见了,伤口向下延伸到无领衬衫敞开的颈部。因为烧伤了,警方提议送他到本地的医院打针。每个人都同意,这是治疗烧伤最妥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