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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航行动”过后的时日里,英国驻巴拿马大使馆人员谜一样地缺勤,在英国与国际媒体上引起一场小风暴,甚至引爆范围更广泛的争执:英国在美国这场入侵行动中扮演什么样的幕后角色?拉丁美洲的看法一致:老美走狗!巴拿马立场强悍的《新闻报》怒斥其行为,还配上远在一年前,马尔毕大使温驯地与美国南方司令部指挥官,在某个早为人遗忘的酒会或什么场合握手的照片。在英国国内,起初意见依照早已预见的阵线分成两派。哈特利旗下媒体形容这场外交《出埃及记》是“遵循大赛局优良传统,策划精良的红花侠行动85”,“我们永远不容知情的机密”。而其竞争对手却高喊“懦夫!”并指控政府和北美右翼分子卑鄙串谋,利用选举年“总统变得意志薄弱”的时机,迎合反日的歇斯底里情绪,牺牲英国与欧洲的关系,协助煽动美国的殖民野心,一切都只为了让信誉扫地的可怜首相能在大选中起死回生,唤起英国民族性中最可耻的劣根性。

哈特利的媒体在头版刊登首相得意洋洋赶赴华盛顿的照片——谦逊的英国雄狮怒吼。其竞争对手则以双重标题挑战英国“错位的帝国幻想:事实与谬误”以及“欧洲他国尽赧颜”,把“捏造的巴拿马与日本政府罪状”,拿来对照当年赫斯特报系的行为:为了把后来演变成美西战争的美国侵略行动正当化,他们印发了那些精巧捏造、莫须有的旁论。

但是,英国的角色是什么?如果援引《泰晤士报》以“无共谋”为标题的社论,英国又是怎么从美国手里分一杯羹的?再一次,所有目光都转向英国驻巴拿马大使馆,以及他们与某位迈基·阿布瑞萨斯之间的关系——这位巴拿马政治世家后代曾在牛津念书,曾经是诺列加的阶下囚。他遭到“折磨与残酷暗杀”之后,“支离破碎”的尸体被弃置在帕利塔城外的荒地,据说是总统所属的一支特种部队下的毒手。哈特利的媒体揭露内幕。哈特利的媒体大作文章。哈特利的电视网更大加渲染。很快的,英国所有的媒体,不分立场,全都有阿布瑞萨斯的故事,从“我们的巴拿马特派员”到“已故谍报英雄与女王握手?”以及“胖酒鬼是英国007”。一家销量不大的独立报纸有较切合实情,因此也较不受注意的报道,说在阿布瑞萨斯的尸体被发现后几个小时,他的遗孀迅速离开巴拿马,目前据说在死者密友、也是巴拿马知名人士拉菲·多明哥的保护下,在迈阿密的一处安全住所静养。

三位巴拿马精神科医师随即出面反驳,指称阿布瑞萨斯是酗酒成瘾的人,在喝下一托特的威士忌之后,因沮丧而举枪自尽。这番澄清当然引来一阵嘲弄。哈特利旗下一家小报总结了公众的反应:你们以为能骗谁啊,先生?英国代办西蒙·皮特先生发表正式声明,大意是,“阿布瑞萨斯先生与本大使馆或英国驻巴拿马之任何其他代表机构,并无正式或非正式之关系”。这番表白显得格外荒谬,因为事后发现,阿布瑞萨斯曾一度担任英巴文化协会会长,任期因为“健康原因”而提前结束。一位间谍事务专家还为不谙此事的人解释个中隐含的逻辑。阿布瑞萨斯被当地特务锁定为英国间谍人选之后,为了掩护身份,必须切断与大使馆所有的公开关系,最恰当的方法就是制造一场与大使馆的“争端”,使阿布瑞萨斯与负责官员之间的关系得以“疏离”。皮特先生对这场“争端”并不知情,阿布瑞萨斯很可能就因为英国情报单位这种缺乏想像力的手法而付出惨痛代价。据情报来源指出,巴拿马情报当局一度关切他的行动。在野党的一位影子部长大无畏地引用王尔德的话说道:就算有人为某个目标而英勇牺牲,还是不能让这个目标获得正当性。结果哈特利旗下的小报大加挞伐,披露他命运多舛的性生活,让读者们看得瞠目结舌。

一天早上,为了把焦点转回“巴拿马的帽子戏法”——这是他们事后冠上的封号——一位评论家说三个英国外交官“在美国展开猛烈空袭的前一夜,偷偷带着细软、女人与车子离开使馆区”。事实上总共有四个外交官,其中一个是女人,但不容因此而毁了一则好标题。运道不佳的外交部女发言人对他们的离去提出说明,引来热烈回响:

“欧斯纳德先生不是外交部的常任官员。他是以巴拿马运河相关事务专家的身份暂时获聘,而且他非常胜任。”

媒体乐于指出他胜任的资格:伊顿公学,阿曼的赛狗与小型赛车。

问:为什么欧斯纳德仓促离开巴拿马?

答:欧斯纳德先生的任期已届满。

问:是因为阿布瑞萨斯先生任期届满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