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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确堕落了。”潘戴尔提醒他。

“哈瑞,在天主教和犹太教罪孽交错的泪水里,在万福玛利亚和‘哦,不38’以及两边可能用到的所有祷词里,你父亲的确摘了禁果,我不能把这看成上帝的作为。但是你有犹太人的厚脸皮,也有爱尔兰人的伶牙俐齿,只要你能摆脱罪恶。”

“你怎么把我弄出孤儿院的?”潘戴尔追问道,几乎失声大叫起来,他太在乎了。

模糊的童年回忆里,在班尼救出他之前,隐约有幅图像,一个像露伊莎的黑发女子跪在地上,刷洗大得像游戏场的石板地;在一旁看顾的,是穿蓝袍的善心牧羊人39与羊的雕像。

潘戴尔开上通往家里的最后一段路,熟悉的房舍早已沉睡。雨水洗净星辰,一轮满月在他牢房的窗外。我又被关进来了,他想。监狱是你不想作决定时去的地方。

“哈瑞,我很威风哪。那些修女都是势利的法国人,她们以为我是个绅士。我一身光鲜,很称头的灰西装,你露丝婶婶替我选的领带,相配的袜子,圣詹姆斯的洛伯店里的手工皮鞋,我老是这样纵容自己。没摆架子,手垂在身旁,一点都看不出我的社会主义倾向。”在班尼诸多的成就中,有一项是热心支持工人运动,信仰人权。“‘修女’,我对她们说,‘我向你们保证,我会竭尽所能让小哈瑞过好日子。哈瑞是我们的荣宠。你们告诉我,哪里有睿智的人可以教他,我立刻让他穿上白衬衫去接受指导。我会付学费让他受教育,学校随你们挑,我保证。留声机里有最好的音乐,还有每个孤儿院孩子都会愿意拿眼睛来换的家庭生活。餐桌上有鲑鱼,高雅的对话,他自己睡觉的房间,羽毛床垫。’那时我已经成功在望,不再有破衣服,高尔夫球俱乐部和鞋子,以及翁布里亚的宫殿都近在咫尺。我们觉得我们在一周内就能变成百万富翁。”

“雀莉在哪儿?”

“走了,哈瑞小子,走了。”班尼说,压低声音以凸显悲剧性。“你母亲逃出监狱了。谁能怪她呢?梅奥郡的姑妈捎来一封信,说她可怜悲伤的雀莉搞砸了修女给她洗刷罪孽的各种机会。”

“我父亲呢?”

班尼又陷入绝望。“在土里,孩子。”他说,抹掉涌出的泪水,“你父亲,我哥哥。我让你做了这样的事,也该有相同的下场。在我看来,他是羞愧而死。每次到这里看你,我也几乎要羞愧而死。是那些夏季罩衫害了我。每个犹太人都知道,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秋天里有五百件没卖掉的夏季罩衫。而且每过一天,保险政策的邪恶诱惑就更深一重。我是卖身的奴隶,这就是我,哈瑞,更糟的是,我还让你替我拿火把。”

“我在上课,”铃响的时候,潘戴尔告诉他,让他打起精神来,“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裁剪师,等着瞧吧。”还给他看一长段牢服布片,那是他从库存里讨的,裁剪来好量尺寸。

下次来访时,心怀罪恶感的班尼送了潘戴尔一个锡制的圣母塑像,他说这会让他想起在利沃夫的童年,偷偷跑出犹太区看异教徒祷告的情景。

明天,他想。我明天会告诉她。

“哈瑞,是你吗?”

迈基·阿布瑞萨斯,学生心目中伟大的地下革命斗士与秘密英雄,在凌晨两点五十分酩酊大醉,指天立誓要杀了自己,因为他老婆把他赶出去。

“你在哪里?”潘戴尔说,在黑暗里露出微笑。尽管迈基惹了这么多麻烦,仍然是他终生的牢友。

“哪里都不在。我是个无赖。”

“迈基。”

“什么?”

“安娜在哪里?”

安娜是迈基强势的情人,一个坚强务实的女人,似乎很能接受迈基的现状。她是玛塔在科迪雷拉小时候的朋友,玛塔介绍他们认识的。

“嗨,哈瑞。”安娜愉快地说,潘戴尔也愉快地说了声“嗨”。

“安娜,他喝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说他和拉菲·多明哥去赌场,喝些伏特加,输了些钱。或许喝了些可乐,他忘了。他浑身冒汗,我要打电话给医生吗?”

潘戴尔还来不及回答,迈基就接过电话。

“哈瑞,我爱你。”

“我知道,迈基,我很感激,我也很爱你。”

“你押了那匹马了吗?”

“我押了,迈基,是的,我必须告诉你,我押了。”

“对不起,哈瑞,好吗?对不起。”

“没问题,迈基,没什么,不是每匹好马都会赢的。”

“我爱你,哈瑞。你是我的好朋友,听到没?”

“那你就不必自杀,对不对,迈基,”潘戴尔和蔼地说,“你有安娜和一个好朋友啊。”

“哈瑞,你知道我们要干吗?弄个周末聚会,你,我,安娜,玛塔,去钓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