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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咖啡喝得一滴不剩。我用麦克西付给我的美元兑换而来的钱付了账。很快,我们就该回哈基姆的旅馆了。汉娜拉着我的一只手,仔细看着我的手掌,若有所思地用指甲划着手掌纹路。

“我会长命百岁吗?”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打发了这个问题,继续看我的手。她用斯瓦希里语喃喃自语:有五个。其实不是亲侄女,是姻亲的。但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把她们看做亲侄女。都是她在乌干达的阿姨的孩子。她以前照顾过汉娜,现在又在照看诺亚。五个女孩,没有儿子。年纪不一,从六岁到十六岁都有。她念起她们的名字,这些名字都取自《圣经》。她低下头,依旧对着我的手说话,但声音最后单调到了只有一个调子。她们沿着公路往家走去。我姨父跟这些姑娘一起,姑娘们穿着她们最好的衣服。她们刚去过教堂,脑袋里充满了各种祈祷词。我阿姨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几个男子向她们走来,是边境对面的卢旺达联攻派民兵16,心灵空虚得慌了,要来找些乐子。他们骂我姨父是图西族的探子,切断了姑娘们的跟腱,强奸她们,又把她们扔进河里,看着她们淹死,嘴里还唱着“黄油!黄油!”。他们这是在说要把所有图西族人榨成黄油。

“他们把你姨父怎样了?”我问道。汉娜还是低着头。

他们把他绑在树上,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让他活下来好告诉全村人这一切。

似乎是因为她给我说这些,我也告诉她父亲被鞭笞的事。直到现在,除了麦克尔修士,我还从未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我们回到旅馆房间,播放起录下了哈贾被折磨经过的那盒磁带。

她笔直地坐在房间另一头,离我尽可能远些。她已经换上了护士特有的官方面孔,表情都凝固了。本尼与安东可能正用从工具箱里拿出来的热心为他们赶制的任何刑具在折磨哈贾,哈贾可能在尖叫,塔比齐可能在大喊大叫地嘲讽哈贾,但汉娜依旧面无表情,犹如一个冷面法官,什么都不看上一眼,更别提我了。当哈贾求饶时,她的面容很平静。当哈贾痛斥塔比齐与穆旺加扎跟金沙萨中央政府的肮脏交易时,她的脸色也几乎毫无变化。当安东与本尼给哈贾冲洗身子时,她嘴里发出了憎恶的轻哼声,但这并未让她的神色有何改变。当菲利普登场亮相,开始用甜言蜜语试图说服哈贾时,我意识到汉娜已经对哈贾的痛苦感同身受了,就好像她就在他的床边照顾他。当哈贾要求获得三百万美元作为出卖国家的回报时,我本以为汉娜会愤慨不已,但她只是垂下眼睑,摇了摇头,一脸的同情。

“可怜那个爱卖弄的家伙。”她咕哝道,“他们击垮了他的意志。”

这时,我想去关掉录音机,不让她听哈贾最后的嘲笑乐声,但她叫我打住。

“后面哈贾都是在唱歌。他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但他做不到。”我轻声解释道。

但她坚持要听,我只得让磁带播放到底,一直听到哈贾沿着有篷小径挑衅似地重步走向客房为止。

“再放一遍。”她命令道。

于是我再放了一遍。听完之后,她坐了好久好久,一动也不动。

“哈贾在拖着脚走路,你听到没有?可能他们把他的精神弄垮了。”

不,汉娜,我没看到他拖着脚走路。我关掉录音机,但她还是动也不动。

“你知道那首歌吗?”她问道。

“跟我们唱的所有歌都一样吧。”

“那他为什么要唱呢?”

“好让他自己振作起来吧,我猜。”

“可能他是要让你振作起来。”

“可能吧。”我承认道。

汉娜做事注重实效。她一旦碰上问题要解决,就会追根究底。我有麦克尔修士,而她也有伊莫金修女。在教会学校里,伊莫金修女把她懂的一切都教给了汉娜。汉娜在乌干达怀上孩子时,伊莫金修女写信安慰她。伊莫金修女的信条就是,任何问题都不会单独存在,因此我们首先必须把该问题分解为基本组成部分,然后依次处理各部分。直到——也只有当——我们真的这么做了,上帝才会给我们指明正确的道路。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汉娜一贯都是一问到底。既然如此,我也不反对她一个劲儿地问问题,虽然多少有点讯问的味道,不过她问得温和,恰到好处,脸上时有让我安心的抚慰神情。我们讲法语,这样沟通得特别清楚。

“你什么时候偷拿了磁带跟笔记本的,萨尔沃?怎么拿的?”

我向她描述了经过:我最后一次下到策划室,菲利普突然出现,我差点被他当场抓住。

“乘飞机回卢顿机场的途中有谁怀疑地看着你,或者问你旅行包里放了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