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席格多厨具

两辆车碰撞后会有什么结果,是用基本物理学原理就可以计算出来的。结果会怎样,全然取决于机运,但能够解释机运这种现象的,则是以下这个公式:能量 × 时间 = 质量 × 速度差。把这个数值加上一些偶然的变量,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真实而毫无悔意的故事。例如,借此我们就可以知道,一辆二十五吨重、时速八十公里的重型卡车,如果撞上一辆一千八百公斤重(其中包括蒙森双胞胎的重量)、以相同时速行驶的轿车,会是什么状况。除了机运这个因素,如果把撞击点、车体的坚固程度与两辆车的对撞角度也考虑进去的话,这个故事就可能会出现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但是它们会有两个共同的特点:每个版本都是一桩悲剧。而且,下场会很惨的,都是轿车。

葛雷夫开的卡车与拖车在十点十三分撞上零一号巡逻车──它是一辆一九八九年出厂的沃尓沃740轿车,被撞到的地方就在驾驶座的前方,当车被撞得往空中飞的时候,汽车发动机、两个前轮,还有面疱小子的双腿都往一边推挤,穿出车体。没有安全气囊弹出来,因为一九九○年以前出厂的沃尓沃汽车都还没有装气囊。警车已经被撞得稀巴烂,它飞出路面,越过路边护栏,落在斜坡底部沿着河边生长的茂密云杉林。在这辆警车穿过树顶往下掉之前,车身扭转了一次半,腾空翻了两圈半。现场没有证人可以确认我所说的话,但这就是事发经过。如我所说,这一切是用基本物理学原理就可以计算出来的。相同的,另一个事实也可以这样算出来:相对来讲,那辆卡车几乎没什么损伤,它只是继续在没有人车的十字路口前进,发出一长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后煞车停下。最后当煞车被放开时,它发出像龙喷鼻息似的哼声,橡胶与煞车盘来令片的焦味弥漫在一片风景中,好几分钟都没散掉。

十点十四分,云杉不再摇晃,尘埃也都已落定,卡车的发动机怠速,阳光一样持续照射在海德马克的原野上。

十点十五分,第一辆车经过了犯罪现场,很可能那驾驶什么都没看到,只见旁边的碎石小路上停着一辆卡车,还有他的车底发出嘎吱声响,可能是因为辗过了刚刚留下的碎玻璃。他不会看到有辆警车翻覆在河边的树下。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姿势刚好看得出我们的车顶着地,车身被河边的树木遮住了,所以从路上看不见我们。刚刚我说的时间对不对完全取决于松戴手表的准确度,它就在我面前滴答滴答地走着。至少我认为那是他的表:因为那支表挂在一只断臂的手腕上,臂上还缠着一片灰色雨衣的碎片。

一阵风吹过,煞车来令片的树脂味与卡车柴油发动机的怠速声响都被风带了过来。

万里无云,阳光穿透树梢闪烁照下。我的身边却在下雨:汽油、机油,还有鲜血不断从我身边落下。滴下来又流掉。大家都死了。面疱小子的脸上不再有面疱,应该说,他已经面目全非。松戴的脸只剩下平面,好像厚纸板上的人脸。我可以看见他的双眼朝自己的两腿之间往前瞪。双胞胎的身躯多少比较完整一点,但是也没了呼吸。我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蒙森一家人的体重天生就很有份量,身体形成了完美的安全气囊。他们的身体刚刚救了我一命,但现在却慢慢开始要我的命。整台车都被压扁了,而我现在正头下脚上地挂在我的位子上。我有一只手臂可以活动,但是身体却紧紧地卡在两个警察的尸体中间,无法动弹,也不能呼吸。然而,目前我的感官都还是很正常地在运作。因此我发现汽油正慢慢流出来,感觉到它沿着我的裤管与身体往下流,从运动服的领子流出去。我也可以听见路边的卡车声,听见它喷着鼻息,清清喉咙,持续抖动着。我知道葛雷夫正坐在那里思考,评估此刻的状况。他可以从卫星定位追踪器看得出来我没有移动。他心想还是应该下来看一下,确认大家都死了。但另一方面,要下到斜坡底部实在很难,要回去更是难上加难。而且,这种车祸当然不会有任何生还者,对吧?但亲眼看过还是会让人睡得比较安稳一点。

开车吧,我心里恳求着,开车吧。

对于清醒的我而言,最惨的就是我可以想像如果他发现我满身汽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开车吧,开车吧。

卡车柴油发动机持续低声作响,好像在跟自己对话似的。

此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葛雷夫登上台阶朝辛德雷.欧走过去,不是为了打听我的下落,因为他光看卫星定位追踪器的显示荧幕就可以知道。葛雷夫必须把欧给做掉,纯粹是因为欧看到了他的人跟车。但是,当葛雷夫沿路走到小木屋时,我已经先去厕所了,当他在小屋里找不到我的时候,就用追踪器再测一遍。令他惊讶的是,讯号居然不见了。因为当时我头发里的发报器已经浸到粪便里了,如同先前提过的,霍特的发报器没办法发出具有强大穿透力的讯号。尽管我是个白痴,运气倒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