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现在 2

西班牙,维多利亚

苏黎世以西六百英里处,一名英国男子正怡然自得地坐在巴斯克自治区首府维多利亚的咖啡馆里,慢条斯理地呷着咖啡,西班牙广场设计精美的拱廊为他提供了凉爽的庇荫之处。他并不知道,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苏黎世正发生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将改变他原本有条不紊的生活。此时此刻,他只关心广场对面那家银行大门口的风吹草动。

他又要了杯西式白咖啡,点了一支香烟。他戴着宽边帽和墨镜,头发闪现出健康的银色光泽,颇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身上穿着砂岩色的府绸西装,颜色与维多利亚大街小巷的建筑非常搭调,能让他轻松自如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看似专心致志地翻阅着《国家报》和《世界报》的早间版,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淡黄色的石雕上留下了一个涂鸦艺术家潦草的字迹,这是一则警告,上面写着:“游客们,小心点!你们已经不在西班牙境内了!这里是巴斯克自治区!”这则警告并没有让英国男子感到任何不安,就算他出于某种原因被民族分裂势力盯上,他也肯定能让自己安然脱险。

他紧盯着对面银行的大门,不出几分钟,一个名叫费利佩·纳瓦拉的出纳员就会从这里走出来,去享受他的午休时间。同事会以为他回家陪老婆吃饭午睡了,老婆则会以为他又去和政界的老朋友秘密会面了。实际上,费利佩·纳瓦拉要去的是旧城区的一座公寓,就在圣女布兰卡广场的对面。他会在那里和情人阿玛伊娅——一个俏丽的黑发女子共度下午。英国男子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已经跟踪了纳瓦拉将近一个星期。

下午一点十五分,纳瓦拉出现在银行门口,向旧城区走去。英国男子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临走前在桌上留了一沓比塞塔[1],这笔钱不仅足够付账,还能给服务生留下一笔丰厚的小费。他尾随着纳瓦拉走进一条人头攒动的市场街,小心翼翼地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他不需要跟得太紧,对于猎物的去向,他早已经了若指掌。

费利佩·纳瓦拉不是个普通的银行出纳员,他的真实身份是埃塔组织[2]的一名特工,表现非常活跃。在埃塔组织的词典里,纳瓦拉是个沉睡的突击员。他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着正常的职业。组织需要他时,便派一位不知名的指挥官和他秘密接头。一年前,他受命暗杀了民防卫队[3]的一名年轻军官。不幸的是,这名军官的父亲是个事业成功的酿酒商,他不惜投入重金,掘地三尺,一定要把杀害儿子的真凶揪出来。目前这笔数额不菲的复仇资金当中,有一部分已经打进了英国男子在瑞士银行的账号。

在欧洲的专家级恐怖组织当中,埃塔素以严格的培训纪律和实战纪律闻名,这一点足以与爱尔兰共和军媲美。英国男子曾经同后者打过交道,因此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只不过从目前的观察来看,费利佩·纳瓦拉似乎是一位行事非常散漫的特工,他不假思索便径直走向情妇的住所,一点也没有采取安全防护或反侦察措施。他能杀掉那个卫队军官并且活着走出来,简直就是奇迹。英国男子觉得,他杀了这个特工也是在帮埃塔清理门户,反正留着这个饭桶也没什么用。

纳瓦拉进了一幢公寓。英国男子走到街对面,进了一家面包店,在那里吃了两块甜点,又喝了一杯西式白咖啡。他不喜欢空着肚子干活。他看了看表,纳瓦拉已经进去二十分钟了,这点时间,够二人先温存一番。

他起身穿过静谧的街道,走着走着,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如果这时候给纳瓦拉的妻子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瞧上一眼,或许无需他动手,那个满头红发的巴斯克悍妇就能把纳瓦拉给解决了。只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样做有违约之嫌。况且,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动手。这位英国男子工作起来总是乐在其中。

他走进阴冷的门厅,面前有一道门,通往树木遮蔽的庭院,右边有一排信箱。他快步登上台阶,走上四楼,找到纳瓦拉所在的房间,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屋里开着电视,听声音像是第三广播电视台播放的那种无聊的游戏节目。吵吵嚷嚷的电视声足以将他开锁的动静完全盖住。英国男子走进房间,关上门,又将它锁住,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卧室。

纳瓦拉坐在床尾,女人跪在地板上,脑袋正埋进纳瓦拉的两股之间有节奏地耸动着。纳瓦拉两眼惬意地闭着,手指缠在女人发间,对不期而至的来客浑然不觉。英国男子感到纳闷:为什么他们要对着游戏节目做爱呢?不过也罢,他不需要操这份闲心。

英国男子猛地跨出三大步,迅速穿过房间,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完全隐没在电视声中,一把锐利的尖刀从前臂的袖口出鞘,滑落到掌心。这是一把军刀,刀身很沉,刀刃呈锯齿状,刀柄上缠着厚厚的皮革护手。他驾轻就熟地握着刀,想当年他在英格兰中部地区狂风肆虐的荒原上接受军团司令部的特训时,就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