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曲箫音悄传苦女,万种心事追忆华年(第6/10页)

“我对先生讲过,我当时的左后方,是一个多宝格,和一个书架,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多宝格轻而书架重,而东方先生只问我有没有搬开书架,可见东方先生早知道,那不过是个轻便简易的架子!”

“桑老板果然是个有心人!”东方楚一怔之下,不觉大笑,“不过这些能被称之为证据吗?不过巧合罢了。

再者说了,东方惨案发生的那一年,民国五年,是我在日本的第四个年头,直到现在,其间我从未回过国,桑老板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东方先生人在日本,可萧太清可在国内!”

“我早说过了,”东方楚面有霁色,“我与她,不过是泛泛之交,桑老板不要血口喷人!”

东方楚百般抵赖狡辩,桑卫兰被激怒了!

“在下于稻香村,偶然得到一本日志,”桑卫兰冷笑着说,“其精巧程度,只能用天工造化来形容,兰陵萧太清,真称得上是一位神仙人物!”

“哦?有这样的事?”东方楚挑了挑眉头,“桑老板可否出示给老朽一阅?”

“原件我当然不会随身携带,只有这个!”桑卫兰掏出几张影印的文件递过去,“随便拣几张影印了,请东方先生过目!”

那清隽秀雅的簪花小楷,甫一跃入眼帘,东方楚五脏六腑皆是一阵细微而强烈的震颤,他有多久,多久没见到这熟悉的字体了?那纸上的字,也在震颤,在抖动,他用了好一会,才看清纸上的内容:

戊申年五月六日(1908年),广陵子曾费数载,作《莲辨自在观音图》相赠,并题一绝云:卿本瑶台小谪仙,沦落天涯有谁怜?偶因解得拈花谛,一笑皈依座上莲!虽轻薄浪谑语,亦足见其美情矣!

戊申年中秋,醉后,无尘道人偷祖藉,秘制奇香相赠。

并戏题一绝云:觞中拼却此生狂,肯为韩郎窃奇香?夜琼桂魄失颜色,今宵一缕断人肠!欢饮达旦,长醉漱云台。

壬辰年九月十五日(1912年),东方家第五如夫人谢红袖,弄瓦之喜。

囗生,寤产,辗转三昼夜。

囗女黄瘦发少,口鼻清俊,嘤嘤弱啼。

囗女痰塞。

(囗内为涂黑的字迹,不可辩认)

壬辰年十月,桑氏弱女蕙兰,幼而失恃,其父再三嘱余相恤,体弱,尝制八络保生丹,煎水服下。

言苦涩难咽,远观余,即长啼。

东方楚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他放下那几张纸,“桑老板,这是什么意思?”他面色有些苍白。

“先生也算是个聪明人,”桑卫兰冷笑着拿起那几张纸,“事情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承认吗?您与萧太清之间,交情不浅呢!这日志中的第三则的广陵子,所指的就是东方先生!而那副《莲辨自在观音》图,分明就是先生所画所题,现就藏在我家的书房中!”

“你可看清了?那字是我写的?”东方楚笑问。

“当然看清了!”桑卫兰冷笑,“不但是先生写的,还是先生用左手所书!先生还记得,若希儿订婚那天,在您的书房,我和夏谙慈都看到了您左手所书的字,错不了的!”

东方楚一时愣住,千小心,万畴谋,皆因当年心病,已经十几年不曾用左手书写了。

不想一时得意,一时炫耀,一时疏漏,竟然被人连了前后脉络,牵了首尾,抓住了把柄,岂非天意乎?东方楚想来,不觉哑然而苦笑了。

“聪明!”东方楚拍手笑道,“悯悯眼光不错,桑老板果然不同凡响,可以继承令叔的衣钵了!”

“不敢当!”桑卫兰冷冷地说。

“我早说过,年轻时,我确实曾仰慕过这位萧夫人,也曾诗词唱和,书画往来。

你说到的那幅画,也是在她未嫁前所作的,有萧夫人所记的时辰为证。

不过后来她嫁入夏家,便断了来往……”

“断了来往?不会吧?”桑卫兰猛然站起身来,“你们不是还生了一个女儿吗?”

“什么?”东方楚如被惊雷击中,骇然而起,“你说什么?”

“我说,”桑卫兰不容他思索,断然棒喝,“你们还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东方楚有些惊慌,有些怕,他几乎想闪躲,想逃离,想夺门而去,“什么女儿?”

“夏谙慈!”

房间里很静,他听到了灰尘舞动的声音。

东方楚觉得自己的头皮发紧,发紧,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轰然而开,一片炽白刺眼的光,整个脑子空胀而麻木,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桑卫兰话一出口,也自难过,心中又苦又涩,万般难耐,他恨不得剪碎自己的舌头,剪碎眼前这个人,剪碎整个世界。

他几乎不想承认,也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夏谙慈,夏谙慈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