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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那样想象我呀。”安芬扳过我的脸,对着她的脸。她热乎乎的气息,迎面而来。“我不是那样的,那样想我,最烦人了。”

“哪样啊?”我不禁好奇,难道安芬真的对我的许多念头,一闪就抓得住?我不相信:“你觉得我怎么想象你了,安芬?”

“如果我是那样,哼。”她用鼻音说,“宁可做回一个婊子。”

也不知道这是安芬,在我面前对自己用婊子这个称谓,几次了。反正,在来的途中突然冒出来之后,她就时不时这样说一下。起初听得我如雷贯耳,听了几遍之后,就不再见怪了。这次甚至想笑。

安芬撅着嘴,说你还笑。我把自己讲完,看你还笑得出来。我说,多大的严重啊,我笑得出来,没什么了不起。安芬说你爱我么。我说当然。

“说得太早,你是个孩子。”安芬拿指头压压我的嘴,说:“我的任何故事,都会让爱无法发笑。只是,我不想那么严肃,像个现实主义的愤青似的。许多过去,被我看成了烟云,诗人徐志摩怎么说的,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顾城怎么说的,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就是这样,这就是我。”

“不痛快的,就别说吧。”

“开了头了,刹不住了。”

“初潮的事情,要说对后面的生活有什么影响的话,要从荔枝花那里找。”安芬抱住双手,翻转在脑勺后当枕头,对着空荡荡的天,还是回到那个话题———荔枝花与厂长的关系突然崩溃了。也许是因为我的初潮,也许跟那件事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是的,的确跟我的初潮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她和厂长经常出差去的上海,一个清瘦的高个儿、双眼皮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睡到了她的床上。在上海的那次差旅中,他只与她交谈了二十来分钟,签了一个很小的业务单子,然后回到宾馆后,她就突然跟厂长提出来,自己要开一个单独的房间。

“我的个妈呀,我们这是赚点钱还不够房费开支的呢。”厂长以为荔枝花开玩笑,说,“你重新开房,我这边退房,睡你的房间,不就行啦,真熊。”马上,厂长发现荔枝花不是开玩笑,就问她为什么。荔枝花说:“你呼噜得太厉害了,让我清静一夜,不然明天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厂长就给她重新开了一个房间。这一夜,荔枝花几乎没有合眼。半夜的时候,她等到了双眼皮男人。她用双手,捧着这个男人的脸,看啊看啊,看不够。男人脸白,干净,有棱角。男人眼睛大,双眼皮,

眯起来就含笑。男人不抽烟,也不嫌她的烟味。男人做爱的时候,小心地掌握节奏,轻言细语地对着她耳语,一会儿上海话,一会儿普通话,交错着说。男人推进高潮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马虎。那个夜里他们一直在做爱,男人在第一次高潮中,就说,我的小北北,我要下半生跟你过,好吗好吗,摇摆着身体问个不停。她有了一个南方爱人给的称谓,小北北,你看,你听听,小北北呀,多么惹人怜爱的名字啊。她听得都感动了。她就往上欠起身子,迎接男人的示爱,说好的好的,我觉得这一生就是为了找你而来的。他们做爱,煽情,不断地演绎高潮。下一次来到上海时,女人迫不及待要见双眼皮男人了。她一站到宾馆大堂就对厂长说:“老谈,我不跟你住一个房间,我要单独要一个房间。”厂长说,又开玩笑了吧,我的个妈呀,尽拿老头子我耍呀,荔枝花你真熊。

荔枝花说:“我是说真的,我要单独睡!”

厂长不高兴了,说,荔枝花,我的个妈呀,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了是不是?荔枝花说,不是,不是嫌弃你,我有对象了,我在上海处了个男朋友,我要见他。厂长一听笑起来,说果然开玩笑,就去登记,开了一个房,过来拉她说,走吧,房间去。荔枝花站着,不走。厂长说,你真的要单独睡?荔枝花说,不是单独睡,是单独要一个房间。厂长说,别闹腾了,你才跟老子来几次上海,白天都在老子眼皮底下,夜里都在老子肚皮底下,还交什么男朋友呢,活见鬼吧,真熊。荔枝花说,真的,我不骗你,上次单独开房,就是为了跟他见面,睡觉。厂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荔枝花脸色平静,也不像是开玩笑。

厂长的脸色变了,颜色更深。他咬牙切齿地说:“臭婊子,竟然敢这样耍老子。从现在起,老子不是你的男人,也不是你的厂长了,你死去吧你,我操你的。”

就这样,厂长不管荔枝花了。厂长自个儿住下来,自个儿去办事,自个儿吃饭。荔枝花身上一分钱没有,坐在大堂里等她的上海男人。上海男人来了,穿着一件长袖子衬衫,白色底子上面是淡灰色条纹。上面有淡淡的香皂味。他进来先拥抱她,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宾馆大堂接吻。男人边吻边给她脖子上套了一根金项链,说啊拉要拴住侬,说我要一辈子拴住你呢小北北。被他唤着小北北的女人就把头幸福地倚在男人的肩上。然后,他们就一块儿开房,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一块儿把上海逛了个底朝天。等到女人回去,回到她的亚布林山老家的时候,她的科长已经被免掉好多天了。厂后勤科的人等着来收房子。不是科长不能享受两室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