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期六晚上十点二五分至星期日凌晨五点三十分

“我又一次被击倒了,朗。”

莱姆用吸管,塞林托端着玻璃杯,两人喝的都是不掺水的纯威士忌。塞林托摊开双腿倒在嘎吱作响的旧藤椅里,莱姆发觉,他此时看上去有点像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皮特·劳尔。

在对联邦政府公务员的狂妄自大发表了一大通尖酸刻薄的心理分析后,特里·多宾斯已经离开了。杰里·班克斯也走了,只有梅尔·库柏还在忙着将他的仪器设备拆装打包。

“这酒不错,林肯。”塞林托啜了一口威士忌,“妈的,这玩意儿我可买不起。这酒有多少年头了?”

“我想大概二十年吧。”

塞林托警探瞪大眼睛望着这杯黄褐色的液体:“天哪,要是女人的话,也达到法定的成人标准了。”

“朗,跟我说说鲍林。他刚才为什么会发那么大脾气?”

“你是说小吉米?”塞林托笑了,“现在他可麻烦大了。把佩雷蒂排斥在案件调查之外,不让联邦调查局人员插手,都是他的主意。他把人都得罪光了。请你帮忙也是他先提出来的,这着实费了一番工夫,而且完全不符合常规。我丝毫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就一位平民参与侦办如此重大的案件而言。”

“是鲍林要我侦办的?我还以为是局长的意思。”

“是啊,但那是鲍林直接在局长耳边吹风的结果。他一听说这个案子,知道现场有嫌疑犯故意布置的线索,就马上给局长打了电话。”

为什么点名要我加入?莱姆纳闷。这事有些蹊跷。自从莱姆在那起杀害警察的案件中受伤以来,他和鲍林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那起案件正是鲍林主持侦办的,而且最后成功地逮捕了凶手丹尼·谢菲尔德。

“你好像感到很意外。”塞林托说。

“是他要我帮忙吗?我真的有些意外。我和他的交情不深,有一段时间甚至关系搞得很僵。”

“为什么?”

“我填14-43表告过他。”

14-43表是纽约市警察局申诉专用表格。

“大约是在五六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副探长,有一次我发现他站在被保护的犯罪现场中央讯问嫌疑犯,把现场给污染了。我气坏了,回去就填了份申诉表,结果这份报告被拿去在另一次控告他的听证会上引用——就是他朝没带武器的嫌疑犯开枪的那一次。”

“这个……我想他不会介意吧。因为他真的很想你帮忙。”

“朗,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当然。”

“不行!”托马斯说,从塞林托手中夺走电话,“让他自己打。”

“我一直没时间学这东西怎么用。”莱姆说着,朝托马斯早些时候安装好的拨号控制器点点头。

“你根本没花时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你想打给谁?”

“伯格。”

“不,你不能打。”托马斯说,“已经太晚了。”

“我刚看过时间。”莱姆冷冷地说,“打给他。他现在还在广场旅馆。”

“不。”

“我要求你打给他。”

“拿去。”托马斯啪的一声把一张纸扔在床边桌子的远端,但莱姆还是能够轻易地看见上面的文字。上帝或许夺走了莱姆许多东西,但唯独把像年轻人一样的好视力留给了他。他开始按照纸上的说明,用脸颊控制操纵杆拨打电话。程序比他原先想的容易多了,可他故意做得慢慢吞吞,一边还不住地嘀咕抱怨。托马斯被他惹火了,不再搭理他,转身下楼去了。

伯格医生不在旅馆房间里。莱姆挂断电话,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把它摔了。

“怎么了?”塞林托问。

“没事。”莱姆咕哝道。

他去哪里了?莱姆忍不住想。时间这么晚了,伯格医生此时应该在旅馆房间里休息才对。莱姆心中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感到有点嫉妒,他的死亡医生一定是出去帮助另外一个人死亡了。

塞林托突然轻轻地咯咯笑了起来。莱姆抬起头,看到他正在吃一根巧克力棒。莱姆想起来,以前他和塞林托一起工作时,这个胖子就喜欢拿这种垃圾食品当主食。“我在想一个人。还记得本尼·邦佐吗?”

“有组织犯罪别动队的时候?有十年或十二年了吧?”

“可不!”

莱姆喜欢侦破有组织犯罪,那些嫌疑犯都很专业,犯罪现场富有挑战性,而且被害人很少是无辜的。

“那个人是谁?”梅尔·库柏问。

“湾脊区的职业杀手。”塞林托说,“记得我们抓住他后,那个巧克力棒三明治的故事吗?”

莱姆笑了,不停地点着头。

“什么故事?”库柏问。

塞林托说:“好吧,我讲给你听。当时我们在登记中心,林肯,我,还有其他几个同事。本尼像座肉山似的坐在那里——记着,他是个大胖子,用手按着胃部。突然他说:‘不好,我饿了,我要吃巧克力棒三明治。’我们互相看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就走了过去,问:‘什么是巧克力棒三明治?’他看着我,好像我是从火星来的,‘你他妈的认为那是什么?拿一条巧克力棒,放在两片面包中间夹着吃,这就是他妈的巧克力棒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