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要来吃晚餐(第2/4页)

小径走起来颇为艰险,岩石上有一层冰,特别滑。在他往下走进浓密的森林时,每一步都得集中注意力。四下寂静无声,令人毛骨悚然。他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踩冰雪的嘎吱声。他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监视,有一次,他还猛一转身察看后面有无人跟踪。尽管他非常想转身跑回吉普车,但他的两脚似乎有自己的意愿,决意要继续顺着小径走下去,走进光线昏暗、越来越浓密的林子之中。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近旁晃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愣在那里,心怀戒备,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膜,嘴里顿时发干,他慢慢把手伸到背后,从皮带里抽出手枪,打开了保险,视线紧张地在树枝下的黑暗中搜索,想看到或听到足以解释刚才那晃动的东西,也好让涌动的紧张缓和下来。但刚才的晃动此时忽然停了下来。是在等着我吗?为防万一,他一动不动站了几分钟,然后才尽可能放轻脚步,继续慢慢挪步,顺着小径走下去。

森林好像把麦克包围了起来,他心慌意乱:我是不是走错路了?眼角的余光又看到有东西在动,他立即弯下身子,眼睛盯着附近一棵树低处的树枝。有东西像鬼影一般溜进了树丛,还是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他又站定,一动不动。那是上帝吗?他可不相信。是动物?他记不起来这里是否有狼出没,而鹿和驼鹿会弄出更大的响动。接下来在头脑里出现的是不断逃避的念头:假如是更坏的情况该怎么办?假如我被引诱到了这里又该怎么办?可干吗要诱我来这里?

他缓缓从藏身处站起身,仍旧握着枪,往前跨了一步。就在这时,后面的树丛突然像发生了爆炸一般。他迅速转身,虽然惊慌,却作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但还没等扣动扳机,他辨认出,是一只獾,正蹦蹦跳跳顺着他的来路跑去。他长吁了一口气——自己竟然一直在屏住呼吸。他放下枪,摇了摇头。

英勇无畏的麦克刚才沦为林中受惊的小男孩了。他关上保险,把枪塞回腰间。否则可能伤人。他心里想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让自己平静下来。待认准惧怕已经过去,他继续顺着小径往前,想表现得比实际自信一些。他真希望自己不曾为一无所获的结果费那么多劲。假如上帝真的将在这里见他,他准备倾诉心中的全部懊恼,当然他会恭恭敬敬说话。

转过了几个弯,麦克跌跌撞撞走出了森林,眼前出现一片空地。在远处的斜坡下,他终于又见到了——棚屋。他停住脚步,盯着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从表面上看,它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冬季剥光了那些落叶树,白雪给周围盖上了毯子。它看上去死气沉沉、空洞凄凉,但在他的盯视下,有一瞬间它似乎换了一张邪恶的脸。这张魔鬼的脸丑恶地扭动起来,直勾勾地用目光回敬他、激怒他,看他敢不敢走近。麦克不顾加剧的恐慌,坚定地走完最后一百码,踏上门廊。

种种往事,以及他上次站在这门前的恐惧齐齐向他涌来,他正要把门推开,又犹豫了。“有人吗?”他喊道,声音不太大。没有回应,他清清喉咙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大多了。“有人吗?有人在吗?”他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他胆子更壮了,随即一步跨过门槛,然后停了下来。

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昏暗,麦克开始借着从破损的窗户透进的午后光线,细细端详室内情景。走进大间,他认出了那些旧椅子和那张旧桌子。当目光落到那个他不忍心去看的地方,麦克再也控制不住。即便过了几年,壁炉旁边木地板上褪色的血迹依然清晰可鉴,那里正是他们找到梅西连衣裙的地方。“我真抱歉,宝贝。”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内心突然涌进无边的洪水,他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怒气,任其猛烈冲下情感的岩石峡谷。他仰面向天,尖声喊出那些痛苦的问题:“为什么呀?为什么你要让这样的事发生?为什么你把我带到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和你会面,为什么选择这里?难道杀了我的女儿还不够?你一定得这么耍我?”麦克抑制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抓起手边一把椅子朝窗户扔去。椅子摔成碎片。他捡起一条椅腿,拼命想砸烂一切。他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发泄怒火的同时,嘴里吐露出种种绝望愤怒的抱怨和呜咽。“我恨你!”他发疯似的宣泄着怒气,直到筋疲力尽。

在绝望与挫败之中,麦克瘫倒在地。他小心地触摸血迹,这是他的梅西留下的唯一东西。他躺在旁边,手指轻柔地摸着血迹褪色的边沿,柔声低语:“梅西,我真抱歉。我真的抱歉不能保护你。爸爸真的抱歉不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