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个电话(第3/9页)

所以,“她”一定还在箱子里。

我的心蓦然平静了下来。当我再次把手探进木箱深处的时候,动作比之前沉稳多了。没过多久,我果然在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我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木盒侧面的头像,是“她”,我禁不住笑了出来。

“给你。”我拿着“她”走向她。虽然为了找“她”,我出了一身大汗,但想到能把“她”亲自交到她手上,心里无比高兴。“这是用楠木刻的,那是很好的材料,你可以用它放首饰、手帕或别的小东西。”我兴冲冲地说。

她接过了盒子,却问道:“狄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的心蓦地往下一沉,笑容凝结在脸上。

“我看见你刚刚在找盒子的时候……”

是的,我刚刚急于找到盒子,忘记掩饰我的缺陷了。我记得自己仰着头,双手在术箱里摸索,那是盲人才有的动作——只能靠手,而不是眼睛。

“我听叔叔说,你身体不好,他说的是你的眼睛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垂下了头。

“我的视力到了晚上就不好。”我低声说。

“怎么不好?”

“就是看东西有点累。”我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

现在,真希望她立刻打开门离开。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残废样,可是她却向我走丁过来。我感觉她离我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但是她一直没说话,我的四周被沉默所笼罩。

“你不想跟我握手吗?”不知过了多久,她说。

她想跟我握手吗?她朝我伸出手来了吗?我曾经多希望能跟她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接触,哪怕是用我的衣服碰碰她的衣角也会令我如痴如狂,可是现在,她想跟我握手,我却对此全然不知。刹那间,我想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在空中狂抓,假如她的手还在等着我的同应,我能抓住它的。但是我很快就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她又说话了。

“狄亮,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吗?”她问道。

“不是。”

“狄亮……”

“惜言,你不要听谷平乱说,我什么都没做过,没打过什么电话,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附在我身上,那重量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我曾在梦境里掂过她的分量,但现实与梦境总有差距。在梦里,她很重,快把我压垮了;而在现实中,她却轻得像羽毛,她的双臂环住我的脖子只是轻轻一拥就松开了。

“谢谢你。”她道,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刹那间陷入了失语状态。我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做过什么,我做过什么,都无关紧要,唯有现在才是重要的。现在,她在我房间里,她拥抱了我,她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肌肤,她衣服上的小花则擦着我的手臂。我想,这也许是一生唯一一次机会,我能跟她这样两两相对。

她没立刻走,我想她是在黑暗中,看了我很久才转身去开门的,我真想拼尽全力突破蒙在我眼前的那块黑布,好好看看她,看看拥抱过我的她是什么样子,看看正在看着我的她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开我的房间,下楼远去。

直到楼下的门被轻轻关上,我才回到床上,打开了收音机。可是,我仿佛又失去了听觉,什么都听不见了。

次日早晨,谷平是在工场的地板上发现我的。

我先是感觉有人在摇我,当我矇矇眬眬地睁开眼睛时,发现他的脸在我的头顶上方,接着一个酒瓶出现在我眼前,“喂,你喝光了整瓶日本清酒。”

我瞅着那个空酒瓶,反应慢了好儿拍。

“有整整一瓶吗?”

“有。”

“我的酒量不错吧?”我愣愣地问。

“不,很糟糕,我在里面兑过水了。”谷平冷冰冰地说。今天他没戴眼镜。我发现他裸视的时候,比较像个英俊的花心大少,一旦戴上眼镜,就成了个书呆子。

我虚弱地笑出来。

“谷平,你的前世一定是条掉进陷阱的狼,所以这一世你要用设陷阱的方式报复所有人。你把所有人当做你的猎物,你一定……”

一块热毛巾捂住了我的脸。

“快擦把脸吧!你的脸都肿了。”谷平没好气地说。

“去你的!”我把毛巾扔还给他,随后挣扎着爬了起来,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头痛欲裂,只好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后脑勺。

“我去县警察局了。他们昨晚要开碰头会,让我也去,这我都跟你说了,谁叫你把收音机开得震天响。”他横了我一眼。

我不说话。本想今天一早就把他赶走的,但不知为何,当他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时,我就不好意思再提这事了。

“还生气吗,”他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