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3/25页)

“我相信他知道。基督教的创立者本身恐怕也是个爱找麻烦的人。”

“别跟我谈什么宗教。我管的是地上的秩序。”

“什么狗屁秩序,我们已经被占领了!”哈罗德整晚的抑郁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了,“纳粹有什么权利告诉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应该把他们踢出我们的国家!”

“你不应该恨德国人——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彼得自以为是的语气让哈罗德更生气了。

“我不恨德国人,你这个蠢蛋。我的表亲就是德国人。”二十年代的时候,牧师的妹妹遇到了一个从汉堡到这里来旅行的年轻有为的牙医,后来便嫁给了他。他们的女儿莫妮卡是哈罗德吻过的第一个女孩。“纳粹对他们比对我们还糟百倍。”哈罗德又加了一句。乔基姆叔叔是犹太人,虽然他已经受了洗,还是教会的长老,但纳粹却命令他只能给犹太人看病,这等于是毁了他的工作。一年前,他因为“囤积金子”而被逮捕,后来被送去了位于德国达豪一个巴伐利亚村庄中的特殊监狱,某个集中营。

“那些人是自找麻烦,”彼得世故地说,“你父亲就不该让自己的妹妹嫁给犹太人。”他把报纸扔到了地上,走开了。

哈罗德怒不可遏。他弯腰捡起了报纸,对着彼得的背影说道:“你的口气活像个纳粹。”

彼得没理他,打开厨房门走了进去。

哈罗德感到自己输掉了这一仗,这实在令人愤怒,彼得刚刚的话完全令人无法容忍。

雨越下越大。哈罗德回到车子旁才发现,锅炉下面的火灭了。

他试着重新打火。他把《事实》团成一团,想用它点火,他口袋里还有一盒没有淋湿的火柴,可是他没带下午点火时用的风箱。他在雨里对着那个锅炉研究了二十多分钟,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只能走回家了。

他竖起了风衣的领子。

他把车子推到了半里地之外的酒店,找了一个小停车场,把车留在了那里,然后便朝着海滩走去。夏至刚过去三周时间,斯堪的纳维亚的天色应该到十一点才会入夜,但今晚乌云密布,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哈罗德沿着小沙丘的边缘朝前走,用脚试探着路面,右耳边回荡着一阵阵海浪声。他就算是游回家恐怕和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本来体质极好,就像只灵缇一样结实,但这样在雨中走了两个小时之后,他感到又累又冷,狼狈不堪。眼前是德国人建的新基地。这个位置其实离他家只有几百码的距离了,但如果沿着基地的边缘走,就要绕上两英里的路。

如果是退潮的时候,他可以继续沿着沙滩往前走,虽然基地外的沙滩地区也是禁止进入的,但在这种天气里,守卫应该注意不到他。可现在正赶上涨潮,围网插到了水里。他想了一下是否要游过去,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和渔村里的每个人一样,哈罗德对大海有着天生的敬畏,况且以他现在的体力在雨天里游泳,实在有些冒险。

但他至少有力气翻过围网。

雨小了,月亮从云层间探出了一个小角,偶尔洒下些光。哈罗德看到眼前的铁丝网栅栏大概有六英尺高,上面还竖着两排钢尖。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只要有力气也有决心,就不成问题。离这里五十码开外的网边有一片灌木。从那里翻进去应该最容易。

哈罗德了解围网另一边的情况。去年夏天,他曾经在那里边工作过。那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这儿会变成一个军事基地。当时的建筑商是一家哥本哈根的公司,他们告诉大家这里将建成一个海岸警卫站。如果说出实话,他们恐怕很难招到工作人员——首先哈罗德就不可能为德国人工作。可大楼建好了,围网围好了,丹麦人却被遣散了,德国人进入基地开始安装设备。不过哈罗德至少知道建筑物的布局。废弃了的航海学校被粉刷一新,基地的两端建起了两座新楼。好在所有的建筑都在远离沙滩的一侧,这样哈罗德穿过基地的时候不用冒险靠近它们。而且基地里有很多灌木,方便他藏身。只要小心躲开守卫巡逻就行了。

他走到那片灌木旁,爬上了铁丝网,小心跨过上面的钢尖,轻身一跃,落在了另一边的灌木丛中。他环视四周,昏暗的天色中只见树影绰绰,雨雾里连建筑物的轮廓都看不到,只听到楼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和偶尔响起的笑声。这是周六的晚上,士兵们可能想趁长官在阿克塞尔・弗莱明的酒店寻欢作乐的时候,自己也小酌上两杯。

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中,他谨慎而迅速地直接横穿基地,身子尽可能地紧贴着灌木丛,用右边的海浪声和左边的音乐声来确认前行的方向。他经过了一栋很高的建筑物,昏暗中,他认出那应该就是探照灯灯塔。一旦发生紧急情况,整个区域都会瞬间灯火通明,不过通常这里都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