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25页)

海上的浪很大。厚厚的乌云盖住了西边的天空。暴雨要来了,不过渔民倒是说他们应该赶得及在下雨前到家。哈罗德拿出了那份在城里人家塞给他的报纸。报纸叫《事实》,免费派发,是一份对抗占领国的非法出版物。丹麦警察并没想打压这份报纸的流通,而德国人也没把它当成什么大事,在哥本哈根,人们可以在火车或是公车上公开阅读它。不过这儿的人比较谨慎,哈罗德把报纸的标题部分折了起来。今天的消息中有一份关于黄油短缺的报道。丹麦每年都会生产上百万磅的黄油,但现在几乎全部的黄油都会被运去德国,而丹麦人自己却吃不到。这样的消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那些会被审查的合法刊物中。

那个熟悉的岛屿越来越近了。桑德是一座十二英里长、一英里宽的小岛,岛的两端各有一个村庄。渔民的村舍、教堂及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生活在岛南端年代较久远的村子里,另外,这边还有一间荒废了多年的航海学校,德国人占领这里之后,把这间学校变成了他们的军事基地。酒店和大些的房子都坐落在北端。岛的中间覆盖着沙丘与灌木丛,还有一小片树林,没有山川,海边则是一片十英里长的美丽海滩。

船在岛北边靠岸时,有几滴雨落在了哈罗德身上。酒店的马车在那里等待着富贵的客人们。渔民中一个人的妻子驾了马车来接他们。哈罗德决定穿过厚厚的沙滩骑回家——事实上在那儿曾经进行过赛车的速度测试。

在从码头到酒店的途中,他的车子没蒸汽了。

他一直用油箱当水箱,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水箱恐怕小了点儿。他真应该配一个五加仑的油桶放在挎斗里。眼下他必须要找些水来,否则是回不了家了。

不幸的是,他目所能及的唯一住户就是阿克塞尔・弗莱明的宅子。虽然长年不和,但奥鲁夫森家和弗莱明家倒并没有糟糕到完全不讲话的程度:弗莱明一家人依然会每周日到教堂做礼拜,并且还会坐在第一排。事实上,阿克塞尔还是教堂的执事。但无论如何,哈罗德依然不想向弗莱明家求助。他考虑着要不要推着车走上个四五百米到下一户人家去讨些水,可转念一想这好像太蠢了。他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了路边。

哈罗德没有敲前门,而是绕到了房子侧面的马厩前。有个男仆正在那儿帮他的主人泊车。“嗨,冈纳,”哈罗德招呼道,“我能要点儿水吗?”

那人很是友善。“随便拿,”他说,“院子里有个水龙头。”

哈罗德在水龙头旁找了一个木桶,接好水拎回路旁,倒进车子的水箱里。看来他成功地避开了弗莱明家的人。可是当他回去还木桶的时候,彼得・弗莱明出现了。

彼得是阿克塞尔的儿子,今年三十岁,高大挺拔,身穿米灰色粗花呢套装。在两家闹翻之前,他和哈罗德的哥哥亚恩是最好的朋友,这两个人十几岁的时候都是有名的少女杀手:亚恩靠的是自己带些邪气的魅力;彼得则是凭自己成熟稳重的气质。彼得平时住在哥本哈根,哈罗德猜他今天应该是回家来度周末的。

彼得手上拿着一份《事实》。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哈罗德。“你在这儿干什么?”他问。

“嗨,彼得,我来要点儿水。”

“我猜这报纸是你的吧?”

哈罗德摸了摸口袋,心中一惊。他一定是在刚刚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报纸掉在地上了。彼得已经得到了答案。“显然是了,”他说,“你知道这会让你坐牢吗?”

这并非仅仅是吓唬他:彼得是个警察。哈罗德说:“城里每个人都在看。”他尽可能想显得大胆些,可事实上他确实有点儿害怕:彼得性格残忍,他完全有可能逮捕他。

“这里不是哥本哈根。”彼得一字一顿地说。

哈罗德明白,彼得愿意抓住每一个侮辱奥鲁夫森家的机会。但他这次却有点儿犹豫。哈罗德知道原因。“你要是为了这么一件半个城的人都在做的事而逮捕一个桑德岛上的学生,恐怕别人都会把你当成傻瓜,尤其如果大家知道你和我父亲不和,你的脸上恐怕也不会好看。”

让哈罗德受辱的欲望和怕被他人耻笑的担忧,显然让彼得矛盾不已。“没人有在资格犯法。”他说。

“谁的法律?我们的,还是德国人的?”

“法律就是法律。”

哈罗德感到更自信了。彼得如果想要逮捕他,就不会跟他这样吵下去了。“你这么说就是因为你爸爸在酒店里招待纳粹。”

这一招直击重点。弗莱明家的酒店是德国军官的至爱,他们可比丹麦人阔气多了。彼得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那也好过你老子在教堂里煽动民心。”他回击道。这也是事实:牧师一直在宣传反对纳粹的理念,他的宗旨是“耶稣是犹太人”。彼得继续道:“他知道如果人们闹起来,会引来多少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