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3/5页)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大雪不断堆积的簌簌声,和伊丽莎白·塔塞尔胸腔里轻轻发出的奇怪声音。范克特目瞪口呆,看看代理,又看看侦探。

“警察怀疑奎因在敲诈你,”斯特莱克说,“但你编了个感人的故事糊弄他们,说你借钱给奎因是为了奥兰多。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你一直在还欧文的债,是吗?”

他想刺激伊丽莎白说话,可是她一言不发,继续直勾勾地瞪着他,在惨白的、相貌平平的脸上,一双空洞的黑眼睛像两个黑洞。

“我们一起吃饭时,你是怎么描述你自己的?”斯特莱克问她,“‘一个百分之百清白的老处女’?不过你给自己的失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是不是,伊丽莎白?”

范克特原地动了动,伊丽莎白那双疯狂而空洞的眼睛突然转向他。

“那滋味好受吗,伊丽莎白?奸淫和杀戮你认识的每一个人?恶毒和淫秽的总爆发,向每个人报仇雪恨,把自己描绘成那个无人喝彩的天才,狂砍乱劈每一个拥有更成功的爱情生活、和更美满的——”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轻轻说话,斯特莱克一时不知道它来自哪里。

那声音奇怪、陌生、尖厉而病态:是一个疯女人想要表达无辜和仁慈的声音。

“不,斯特莱克先生,”她轻声说,像一位母亲告诉困倦的孩子不要坐起来,不要挣扎,“你这个可怜的傻瓜。你这个可怜的人。”

她强发出一声笑,引得胸腔剧烈起伏,肺里传出呼哨声。

“他在阿富汗负了重伤,”她用那种怪异的、温柔低缓的声音说,“我认为他有炸弹休克症。脑子坏掉了,就像小奥兰多一样。他需要帮助,可怜的斯特莱克先生。”

随着呼吸加速,她的肺部咻咻作响。

“你应该买个面罩的,伊丽莎白,是不是?”斯特莱克问。

他似乎看见她的眼睛变得更黑、更大,两个瞳仁随着肾上腺素的激增而放大。那双男性般的大手弯曲成爪子。

“以为自己设计得很周到,是吗?绳索,伪装,保护自己不受酸液侵蚀的防护服——但你没有意识到你会因为吸入烟雾而身体受损。”

寒冷的空气使她的呼吸更加困难。在惊慌中,她的声音仿佛充满性的亢奋。

“我想,”斯特莱克说,带着恰到好处的冷酷,“这简直把你逼疯了,是不是,伊丽莎白?最好希望陪审团能相信那一套,是不是?真是浪费生命啊。你的事业泡汤了,没有男人,没有孩子……告诉我,你们俩之间有没有过失败的媾和?”斯特莱克注视着那两人的轮廓,直言不讳地问,“这个‘软蛋’……让我听了觉得这才是欧文在那本真的《家蚕》里对现实的影射。”

那两人背对着亮光,他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他们的肢体语言给了他答案:立刻避开对方,转过来面对他,像是表示出某种统一战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斯特莱克问,注视着伊丽莎白黑乎乎的轮廓。“在埃尔斯佩思死后?可是后来你又移情别恋菲奈拉·瓦德格拉夫,是不是,迈克尔?看得出来,保持那种关系并不麻烦,是不是?”

伊丽莎白倒抽一口气。似乎斯特莱克击中了她。

“看在老天的分上。”范克特吼了一句。他已经对斯特莱克很恼火了。斯特莱克没有理睬这句含蓄的指责。他仍然在伊丽莎白身上下功夫,不断刺激她,而在大雪纷飞中,她那咻咻作响的肺在拼命地获取氧气。

“奎因在河滨餐厅忘乎所以,开始大声嚷嚷那本真的《家蚕》里的内容,肯定把你给激怒了,是不是,伊丽莎白?而且你还警告过他,书的内容一个字也别透露?”

“疯了。你真是疯了,”她耳语般地说,鲨鱼般的眼睛下挤出一丝笑容,黄色的大板牙闪闪发光,“战争不仅让你变成残废——”

“很好,”斯特莱克赞赏地说,“这才是大家跟我描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强人——”

“你跛着腿在伦敦转悠,一心就想上报纸,”她喘着粗气说,“你就跟可怜的欧文一样,跟他一样……他多么喜欢上报纸啊,是不是,迈克尔?”她转身向范克特求助,“欧文是不是酷爱出名?像小孩子躲猫猫一样玩失踪……”

“你怂恿奎因去藏在塔尔加斯路,”斯特莱克说,“那是你的主意。”

“我不想再听了,”她轻声说,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肺里发出声声哨音,然后她提高音量,“我不听,斯特莱克先生,我不听。没有人会听你说话,你这个可怜的蠢货……”

“你告诉我,奎因贪婪地想得到称赞,”斯特莱克说,也把音量提高,盖过伊丽莎白想要压倒他的高亢尖利的独白,“我想,他几个月前就把他构想的《家蚕》的全部情节告诉了你,我想,书里以某种方式写到了这位迈克尔——也许不像虚荣狂那么粗俗低级,而是因不能勃起而受到嘲笑?‘你们俩的报应来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