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5/8页)

斯特莱克记得,根据安斯蒂斯的说法,凯瑟琳在没有遭受过度压力的情况下,主动提供了这方面的许多信息。

“我对你们的性生活不感兴趣,”斯特莱克说,“显然奎因——恕我直言——在家里得不到他想要的。”

“很多年没跟老婆睡觉了。”凯瑟琳说。罗宾想起在利奥诺拉卧室找到的奎因被捆绑的照片,不禁垂下目光,盯着杯里的茶。“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他没法跟那女人谈论自己的作品,她也不感兴趣,压根儿就不在乎。他告诉我们——是不是?”她抬头看向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皮帕,“那女人从来不曾好好读过他的书。他需要能在那个层次上跟他交流的人。他跟我能真正地探讨文学。”

“还有我,”皮帕说,突然开始滔滔不绝,“他对身份认同观念很感兴趣,你知道的,跟我一连几小时地探讨如果我从根儿上、从一生下来就弄错了——”

“是啊,他对我说,能跟一个真正理解他作品的人对话,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凯瑟琳大声说,盖住皮帕的嗓音。

“我也这么认为,”斯特莱克点着头说,“估计警察都没问过你这些吧?”

“是啊,他们只问我们是在哪儿认识的,我告诉他们:在他的创意写作课上,”凯瑟琳说,“关系是慢慢发展的,你知道,他对我的作品感兴趣……”

“……对我们的作品……”皮帕轻声说。

凯瑟琳长篇大论地讲述师生关系怎样逐渐演变为某种更加暧昧的东西,皮帕似乎一直像尾巴一样跟在奎因和凯瑟琳身后,只在卧室门口驻足停步。斯特莱克频频点头,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写的是特色幻想小说,”凯瑟琳说,斯特莱克吃惊又有些好笑地发现,她现在说话的腔调像极了范克特:都是排练过的话,好像在念发言稿。一闪念间,他猜想有多少独自静坐写小说的人,曾在写作间歇喝咖啡时练习畅谈自己的作品,他想起瓦德格拉夫告诉过他,奎因曾坦率地承认用圆珠笔假装接受采访。“实际上是幻想/情色作品,但文学性很强。这就涉及传统出版了,你知道,他们不愿意冒险尝试前所未见的作品,只愿意出版符合他们销售类别的东西,如果你把几种风格糅合在一起,如果你创造出某种全新的东西,他们就不敢尝试……我知道那个利兹·塔塞尔,”凯瑟琳说这个名字的语气就好像它是一种疾病,“她对欧文说,我的作品太小众了。但这正是独立出版的意义所在,那种自由——”

“是啊,”皮帕说,显然急于贡献自己的价值,“确实如此,对于类型小说,我认为独立出版是一条可行之路——”

“只是我并不属于某一类别,”凯瑟琳说,微微蹙起眉头,“这是我的关键问题——”

“——可是欧文觉得,对于我的自传来说,我最好还是走传统的路子,”皮帕说,“你知道,他对性别认同特别感兴趣,对我的经历十分着迷。我介绍他认识了另外两个变性人,他提出要向他的编辑推荐我,他认为,你知道的,只要有适当的促销,一个从未有人讲过的故事——”

“欧文特别喜欢《梅丽娜的牺牲》。我每次写完一章,他简直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看的,”凯瑟琳大声说,“他告诉我——”

她讲到一半突然停住。皮帕因为被打断而露出的明显恼怒的神情,也滑稽地从脸上消失殆尽。罗宾看得出来,她们俩都突然想起在欧文热情洋溢地给予她们鼓励、关注和称赞的同时,那个恶妇和阴阳人的猥亵下流形象,正在她们热切的目光所看不见的一台旧电动打字机上慢慢成形。

“这么说来,他跟你说过他自己的作品?”斯特莱克问。

“说过一点。”凯瑟琳·肯特用单调的语气说。

“他写《家蚕》花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我认识他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写。”她说。

“关于这本书他说过什么?”

停顿了一下。凯瑟琳和皮帕互相看着对方。

“我已经对他说过了,”皮帕对凯瑟琳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斯特莱克一眼,“我说过他告诉我们这本书会不同凡响。”

“是啊。”凯瑟琳语气沉重地说。她抱起双臂。“他没有告诉我们结果会是这样。”

会是这样……斯特莱克想起恶妇乳房里流淌出的黏性物质。对他来说,这是书里最令人作呕的画面之一。他记得凯瑟琳的姐姐就死于乳腺癌。

“他有没有说过会是什么样?”斯特莱克问。

“他说了谎话,”凯瑟琳干脆地说,“他说会是作家的心路历程之类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他对我们说,在书里我们都是……”

“‘迷失的美丽灵魂’。”皮帕说,这句话似乎已深深烙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