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徐天几乎是一夜未眠,到了早上,索性早早起床去弄堂口买早餐,徐妈妈打着哈欠从自己屋出来,徐天提了早饭,往桌上摊,看了姆妈一眼,略带埋怨,“老是打麻将也不厌。”

“麻将是不会厌,不但不厌还老是赢钱,昨天倒霉的陆宝荣又输了。”

“田丹外套我拿到宝荣叔铺子里熨干,姆妈你去看看好了没有,要不然田丹出不了门。”

“哎哟为房客都支应姆妈了。”

徐妈妈瞪了徐天一眼。

徐天抬起头看着姆妈,放软了声音,“去嘛,刚才我拿过去宝荣叔就不大高兴。”

“输钞票了他高兴得起来?”

一说到这儿,徐妈妈又高兴了,拧身出门。陆宝荣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烫田丹的外套,老马刷着牙靠在铺前,笑嘻嘻地问:“昨天输多少?”

“我赢了好不好,会不会算账!”

“一辈子你就自己骗自己好了。”

陆宝荣的眼睛也是红的,怒哼一声,“管不着。”

“说实话我们俩吵归吵,最照顾你的还是我老马,你说说同福里你还有没有别的朋友?徐姆妈收租婆不能算吧,小翠也不算,你打算拿她做老婆的,只有我……哎,小翠弄到手没有?”

“老马你把臭牙膏沫子喷到料子上赔不起咯!”

“大不了白给你剃两次头,”

老马笑得意味深长,凑近陆宝荣压低了声音,神色鬼祟,“小翠到底弄没弄到手?”

“你管不着。”

“……不说要憋死了,我认真同你讲,信不信随便,我是好心,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我不能明明晓得藏肚子里,以后你要怪我的,宁可现在叫你怪我。”

陆宝荣瞪着双眼,嗓门也提高了,“你到底要说啥?”

老马得意扬扬地说:“老胡是小翠的丈人老头,小翠乡下有两个小孩,小的三四岁大的六七岁,老公倒是死掉了。”

陆宝荣蒙了,“……老马,老天保佑今天你出门就让汽车轧死。”

老马倒不生气,“老玻璃,就知道你会这个样子。”

说着话晃晃悠悠回去了。

陆宝荣手底下的熨斗冒起了青烟,还没缓过神,徐妈妈的脸出现在面前。徐妈妈尖声叫道:“要死的陆宝荣,衣服烫焦了!赔!”

陆宝荣拎起熨斗,田丹的衣服多了个大洞,还冒着烟,陆宝荣心里已经拧成了麻花,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烫坏了衣服,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梗着脖子嚷嚷:“……赔个屁!这么多年你用多少次熨斗,我人工不算好了,要费多少炭?现在才来讲这个……大不了拿料子来重新给你做一件,不算工钱。”

徐妈妈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哟哟哟,脾气大起来了?”

陆宝荣一摔熨斗,瞪着眼睛冲徐妈妈,“脾气就是这样大,你弄杀我呀!”

田丹从对面探出头来,徐妈妈倒是怂了,拎着破洞衣服回去。她气哼哼进了屋,田丹和徐天从门边退回来。田丹声音轻轻软软,怯怯地拉了拉徐妈妈的袖子,“徐姆妈算了,就一件衣裳。”

徐妈妈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跺着脚嚷:“烫破了穿什么!不是一件衣裳,陆宝荣都敢跟我发这么大脾气!”

徐天在一边笑,“宝荣叔是反抗,平时都是你欺负人家。”

徐妈妈在翻柜子,转头朝徐天撒气,“我欺负他了?”

徐天憋住笑,“总不会是他欺负你。”

徐妈妈抖搂开了手里的外套,款式虽然旧了,做工却是非常精细,“田丹试试看这件,徐姆妈年轻时候穿的。”

田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徐妈妈拿着衣服塞到她手里,“总比出不了门好。”

田丹看了看徐妈妈,低头笑了接过衣服上楼。

“你笑啥?上班去!”

徐妈妈看见杵在一边的徐天,怒目而视。田丹在楼梯上停住身子回头朝徐天说:“下班我到菜场门口等你。”

“……我今天可能……噢好!”

徐天压根听不到姆妈说了什么。

田丹消失在楼上,关上门,徐妈妈又来了精神,到徐天身边问:“菜场等你,轧马路?”

徐天知道姆妈又想偏了,想解释又无从说起,无力地摆了摆手,“哎呀不是,昨天晚上同她说好一件事情,你不要管。”

徐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你们俩的事我敢管?一点也不敢管。”

“姆妈我走了。”

徐天在姆妈的灼灼目光之下,只能溜之大吉。

“哎哎哎,油条吃半根啊!”

徐天已经出去了,徐妈妈看了看那件破衣服,无奈抄起半根油条准备往嘴里塞。楼上门开了,换了旗袍的田丹拎着手包羞涩地走下来,田丹长得一副温柔恬淡的样子,最是适合穿旗袍的长相,走起路来颇有仪态万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