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音乐与枪(第3/5页)

“爸爸,”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没关系,萝瑞塔。这两位绅士正要离开。注意一下你的礼貌。”他说。

“是的,爸爸,对不起。”她转身对着乔和迪昂微微屈膝行礼,“两位,我是萝瑞塔·费吉斯。”

“萝瑞塔小姐,我是乔·考克林。很高兴认识你。”

乔轻轻握住她的手时,有一股很奇怪的冲动,好想单膝跪下。那种冲动跟着他一整个下午。她那么清新,那么精致,要养育这么一个娇贵的女孩,一定很辛苦。

那天傍晚,他们在“热带保留区”餐厅吃晚餐,座位是在舞台右侧的一张桌子,视野绝佳,可以清楚地看到舞者和乐队。现在时间还早,乐队——一个鼓手、一个钢琴师、一个小喇叭手,还有一个伸缩喇叭手——精神饱满,但还没完全发挥。那些舞者穿的衣服跟连身衬裙差不多,白得像冰,配着各式各样的同色发饰。其中两个舞者戴着亮片发带,羽毛从额头中央往两边伸展。其他舞者戴了银色的发网,上头以半透明珠子编出玫瑰花图样和流苏。他们跳舞时一手叉腰,另一手往上指或指着观众。他们的挑逗和舞动都恰到好处,既不会冒犯到女性顾客,又确保男性顾客一个小时后会再回来。

乔问迪昂,他们的晚餐是不是城里最棒的。

迪昂叉起古巴式烤猪肉和炸木薯片,露出微笑。“全国最棒的。”

乔也微笑:“我得承认,是不错。”乔点了古巴式炖牛肉丝佐黑豆和黄米饭。他吃得盘底朝天,恨不得盘子再大一点。

侍者领班过来跟他们说,餐厅老板正等着他们过去喝咖啡。乔和迪昂跟着那领班走过白瓷砖地板,经过舞台,穿过一道深色天鹅绒帘幕,进入一条由朗姆酒桶的白橡木板构成的走廊,乔很好奇他们是不是在墨西哥湾沿岸收购了两三百桶酒,只为了做出这条走廊。那他们一定不止买了两三百桶,因为办公室里头也是以同样的木板构成的。

里面很凉快。地上铺着深色石材,天花板的横梁上吊着铁制风扇,时而喀啦啦时而吱嘎嘎地作响。蜂蜜色百叶透气窗的条状木片外,夜晚的无数蜻蜓发出嗡嗡声。

艾斯特班·苏亚雷斯身材修长,淡茶色的皮肤完美无瑕,浅黄色的眼珠像猫眼,后梳的头发颜色像他茶几上那瓶深色的朗姆酒。他身穿晚宴服外套,打着丝质黑领结,带着一脸开朗笑容迎向他们,握手坚定有力。他安排他们围坐在铜制茶几旁的两张翼背扶手椅上。茶几上有四小杯古巴咖啡、四个玻璃水杯,那瓶苏亚雷斯特选陈年朗姆酒则放在一个柳条篮里。

艾斯特班的姐姐伊薇丽亚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乔弯腰握住她的手,嘴唇轻轻拂过,闻到她皮肤上有一股姜和锯木屑味。她年纪比弟弟大得多,皮肤紧致,长下巴,颧骨很高,几乎相连的浓眉像一条蚕,外凸的大眼睛仿佛深陷在眼窝里,想逃却又逃不掉。

大家落座后,艾斯特班问:“两位的晚餐还好吧?”

“非常好,”乔说,“谢谢。”

艾斯特班帮大家倒了朗姆酒,举起杯子。“敬我们的合作关系硕果累累。”

大家都喝了。乔惊讶于酒的顺滑和醇厚。那滋味像是花了超过一小时蒸馏,又花了超过一星期发酵的。老天。

“这酒太出色了。”

“这是十五年的,”艾斯特班说,“根据以前西班牙人的法令,淡一点的朗姆酒比较高级,但我向来不认同。”他说着摇摇头,两边脚踝交叉起来,“当然了,我们古巴人也接受这个观念,因为我们相信所有的东西都是淡一点比较好——头发、皮肤、眼睛。”

苏亚雷斯姐弟是淡色皮肤,显然是西班牙人的血统,不是非洲人的。

“没错,”艾斯特班看透了乔的心思,“我姐姐和我不是下层阶级出身。但不表示我们赞成古巴的社会秩序。”

他又啜了一口朗姆酒,乔也跟进。

迪昂说:“要是能把这个酒卖到北边去,就太好了。”

伊薇丽亚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短促。“那要等到你们政府肯再把你们当成人看待。”

“别那么急,”乔说,“到时候,我们可就都失业了。”

艾斯特班说:“影响不到我姐和我。我们有这家餐厅,还有两家在哈瓦那,一家在迈阿密的西礁岛。我们在卡德纳斯还有个甘蔗庄园,在马里亚瑙有个咖啡庄园。”

“那为什么还要做这行呢?”

艾斯特班耸耸肩:“钱。”

“你的意思是,为了赚更多钱。”

他说着举起杯子:“除了——”他的手在房间里画了半圈,“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很多东西要花钱的。”

“胃口还真大。”迪昂说,乔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