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所有罪孽深重的圣人(第3/6页)

等到托马斯被叫到警局总部去见局长时,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进驻这间办公室了。

赫伯特·威尔森局长站在办公桌后头,朝托马斯指了指一张椅子。威尔森的前任艾德温·厄普顿·柯提斯曾对波士顿警察局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他在1922年死于心脏病发后,便由威尔森接任局长。“坐吧,汤姆。”

托马斯·考克林很讨厌人家叫他“汤姆”,讨厌那种简略的性质和故作亲昵的感觉。

他坐了。

“你儿子状况怎么样?”威尔森局长问他。

“还在昏迷中。”

威尔森点点头,缓缓从鼻孔呼出一口气。“他昏迷得越久,汤姆,他就越像个圣人。”威尔森隔着桌子凝视他,“你气色很差。睡眠够吗?”

托马斯摇摇头:“自从……”他过去两夜都守在儿子的病床边,细数自己的种种罪孽,向他几乎不再相信的上帝祈祷。医师跟他说过,就算乔能醒过来,也可能已经脑部受损了。之前托马斯在盛怒中——那种炽烈的狂怒,从他老爸到老婆到三个儿子都很害怕的狂怒——命令手下用警棍围殴自己的儿子。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羞愧像一把刀,放在热炭中烧,直到钢制刀身变黑,刀缘缭绕着卷曲的黑烟,刀尖插入他胸骨下方的腹部,在他体内移动、切割,直到他陷入黑暗,无法呼吸。

“有另外那两个的消息吗,巴托罗兄弟?”局长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威尔森摇摇头:“我一早上都在参加预算会议。”

“刚刚收到电报。他们抓到保罗·巴托罗了。”

“他们是谁?”

“佛蒙特州警察局。”

“活的吗?”

托马斯摇摇头。

出于某些他们可能永远无法了解的原因,保罗·巴托罗开的汽车里塞满了火腿罐头;不但堆满了后座,连前面乘客座的置脚处都塞满了。当时他在佛蒙特州圣奥本斯(离加拿大边境大约十五英里)的南主街闯了个红灯,一名州警想把他拦下。保罗跑掉了。那个州警追上去,其他州警也加入,最后在艾诺斯堡瀑布村的一座乳牛场附近把保罗的车逼出了路面。

那是个晴朗的春日午后,警方至今仍不确定保罗下车时是否掏出了枪。可能他的手伸向了腰带。也有可能他手举得不够快。但这两兄弟曾在另一条相似的路上射杀了州警雅各布·佐伯,于是这些佛蒙特州警不敢冒险。每个警察都至少开了两枪。

“当时支援的警察有多少?”威尔森问。

“我敢说有七个。”

“那歹徒身上中了几枪?”

“我听说是十一枪,要等验尸后才能确认。”

“那迪昂·巴托罗呢?”

“应该是躲到蒙特利尔去了,或者在那附近。迪昂向来比他哥哥聪明,保罗就不太知道避风头。”

局长从桌上一小沓纸上头拿起一张,放到另外一沓上。他看向窗外几个街区外的关税大楼尖顶,一时间仿佛出神了。“你走出这间办公室时,官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汤姆。这个你明白吧?”

“是,我明白。”托马斯四下看了一圈,过去十年来,他一直渴望能入主这间办公室,如今却丝毫没有失落感。

“如果我把你降为队长,就得让你管一个分局了。”

“但你不会这么做。”

“没错。”局长身子前倾,双手交握,“现在你可以专心替你儿子祈祷了,托马斯,因为你的事业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没死。”乔说。

他四个小时前醒过来了。托马斯在接到医师电话后,十分钟就赶到麻州综合医院,还带着他的律师杰克·德贾维斯。德贾维斯是个小个子老人,身上的毛呢西装总是那种最容易被忘记的颜色——树皮棕、湿沙灰,或是看似在阳光下晒太久而褪色的黑。他的领带颜色通常跟西装一样,衬衫的领口泛黄,偶尔戴帽子时,那帽子也总显得太大,歇在双耳顶端。杰克·德贾维斯看起来像温驯的绵羊,而且三十多年来,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是如此,但只要认识他的人,都不会笨到相信这个假象。他是全波士顿最优秀的刑事辩护律师,遥遥领先其他人。这些年来,托马斯交给地检署起诉、罪证确凿的案子,杰克·德贾维斯至少破坏了两打。有人说,等到杰克·德贾维斯死掉上天堂后,会把他以前的当事人一个个都从地狱里救上去。

几名医师花了两个小时检查乔,在这段时间里,托马斯和德贾维斯就在走廊上等待,病房门口还有一名年轻巡警守着。

“我没办法让他脱罪。”德贾维斯说。

“这个我知道。”

“但是你放心,二级谋杀罪根本是笑话,检察官自己也知道。不过你儿子还是得坐牢就是了。”

“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