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波士顿 1926—1929(第2/6页)

乔身后是轮盘,花旗骰的赌桌在楼梯底下靠墙边,他扫视了屋里一圈,看到有三张21点的赌桌,一张百家乐[2]的赌桌,贴着后墙则有六台吃角子老虎机。另外有一张矮几上面放了六部电话,以供场外赌马下注;电话后方有块板子,上头还列着昨天晚上第十二场赛马的马名。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之外,屋里仅剩的那扇门上用粉笔写了个T字表示厕所(toilet),很合理,因为喝酒的人总是要上厕所。

不过刚才乔经过酒吧时,已经看到了两间厕所,这个数量足够了。眼前这间厕所门上有一把挂锁。

他望向躺在地板上的布兰登·卢米斯,这家伙嘴巴被塞住,却看透了乔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乔也看透了卢米斯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一看到那把挂锁,就知道了——那不是厕所。

那是账房。

阿尔伯特·怀特的账房。

这是10月第一个转冷的周末,从希基手下那些赌场过去两天的生意来看,乔猜想那扇门后头有不少钱。

阿尔伯特·怀特的钱。

女郎拿着装了赌注的袋子走向他。“先生,你的甜点。”她说,把袋子递给他,平静的眼神令人难忘。她不光是盯着他,更像是要把他看穿。他很确定她可以看到自己藏在手帕和压低的帽檐后头的脸。说不定哪天早上,他会在路上碰到正要去买香烟的她,听到她大喊:“就是他!”然后他连眨眼都还来不及,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

他接过袋子,一根手指吊着那副手铐:“转过去。”

“是的,先生。马上来,先生。”她转身背对着他,双手在身后交叉,指节抵着后腰,指尖垂在臀部上方。乔知道此刻自己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盯着任何人的屁股瞧。

他把第一个铐环套在她的一边手腕上:“我会很温柔的。”

“别特别为了我费事,”她回头看着他,“尽量别留下疤痕就行了。”

老天。

“你叫什么名字?”

“艾玛·古尔德。”她说,“你呢?”

“通缉犯。”

“是女人都追着你跑,还是警察想抓你?”

他没法一边跟她斗嘴,一边盯着整个房间,于是他把她转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塞嘴巴的东西。是保罗·巴托罗从他工作的伍尔沃斯百货商店偷来的男袜。

“你要在我嘴里塞袜子。”

“没错。”

“袜子。塞在我嘴里。”

“没穿过的,”乔说,“我保证。”

她扬起一边眉毛。眉毛跟她的头发一样是暗金色的,又软又亮,像貂毛。

“我不会骗你。”乔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骗子通常都这么说。”她张开嘴巴,像个屈服的孩子等着大人喂药,他想跟她说话,却想不出该说什么。他想问些问题,只为了能再听听她的声音。

他把袜子塞进她嘴里,她的双眼微微鼓出,接着想吐出来——通常都会这样——当看到他手里的麻绳时开始摇头,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他把绳子横拉过来,缠在她嘴巴上,再绕到后面拉紧。他在她脑袋后面打结时,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说:在此之前整件事都是光明正大的,甚至还有点儿刺激,但现在他耍起狠来,毁掉了一切。

“半丝织的。”他说。

她又扬起眉毛。

“我是说袜子,”他说,“去跟你的朋友跪在一起吧。”

她跪在布兰登·卢米斯旁边,卢米斯从头到尾都死盯着乔,目光从没移开过。

乔看着通往账房的那扇门,还有门上的挂锁。他让卢米斯跟随着他的目光,然后望着卢米斯的眼睛,等着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反应,但卢米斯的目光随即变得呆滞。

乔还是盯着他,说:“走吧。这里结束了。”

卢米斯缓缓眨了一次眼,乔判定这是个和平的表示——或至少有可能——然后赶紧离开了。

离开时,他们沿着水边行驶。深蓝的天空划过一道道深黄,海鸥聒噪着飞起又落下。一艘挖泥船的铲斗晃进这条港边道路上空,又随着一声尖啸晃出去,保罗开着车驶过它投下的阴影。在明亮而寒冷的天光中,装卸工、搬运工、货车司机站在各自的货物堆旁抽烟。一群工人在朝海鸥丢石头。

乔摇下车窗,让冷风吹着他的脸和双眼。风里有咸味,有鱼腥味,还有汽油味。

前座的迪昂·巴托罗回头看着他:“你问了那美女的名字?”

乔说:“只是找话讲而已。”

“你铐她手的时候拖那么久,在找她出去约会吗?”

乔把头探出车窗,把肮脏的空气深深吸进肺里。保罗开着车子转出码头,驶向百老汇大道,这辆纳什车厂的汽车可以轻易开到时速三十英里。

“我以前见过她。”保罗说。

乔的头缩回车内:“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