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托比亚斯打算逃跑

我们简直不忍向读者们描述可怜的托比亚斯落入了什么境地。

的确,这个故事里没有人比他更悲惨。因此,我们觉得有必要描述一下托比亚斯在佩卡姆莱疯人院那个阴暗的牢房里的所思所想。

当斯文尼·陶德这个恶棍把他扔进马车,带到这个疯人院的时候,托比亚斯·拉格和任何一个基督徒一样神志清晰。如果有什么巧妙的办法能让人的神经错乱,把正常人放进疯人院一定是其中之一。

在男孩子的想象中,尤其是托比亚斯这样想象力丰富的男孩,疯人院一定充满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成年人有足够的阅历能分辨真假,然而托比亚斯还小,他的头脑被幻象所占据,却完全没办法摆脱。无怪乎在面对当下的处境时,托比亚斯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与可怕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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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个地牢般幽暗的牢房里躺了很久,似乎陷入了昏迷,不晓得这算不算是发疯的前兆,但看上去很有可能是的。好几个小时,他一动不动;这也是福格策略之一,即让收进来的人彻底独处一段时间,正如他说过的,他一定不会无端打扰病人的安歇。

因此,如果托比亚斯打算像印度苦行僧那样坐定不动,甚至坐着归西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在这一阶段,托比亚斯的头脑中充满无法描述的奇怪幻觉。似乎他的神智已经淹没在某个漩涡的激流中,以至于那些平常看起来很清晰的寻常事物也都搅在一起分不开了。

在混沌之中,他终于感觉到,有人用低沉柔软的声音唱着歌,而且离他非常近。

在这种地方有人唱歌的感觉很奇怪,这个声音瞬间变大,而且是越来越大,几乎淹没了所有别的声音;他渐渐从昏迷中醒来。对,有人在唱歌。这是个女人的声音,他可以肯定。他更仔细地听着,各个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神智也渐渐恢复正常。

他无法分辨她的歌词,只听得她的声音非常甜美动听。托比亚斯听着,便觉自己躁动的血液渐趋平缓,先前支配着大脑的混乱幻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人的想法。

“多甜美的声音啊!”他说。“哦,我真希望她一直唱下去。听到这个歌我快乐多了,真希望她不要停。多美的音乐啊!哦,妈妈,妈妈,如果你能看到我就好了。”

他用手捂住眼睛,但眼泪还是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托比亚斯不想哭,但是经历了这个可怕的夜晚,哭出来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哭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奇迹般地好起来了。更何况,这个声音一直在继续,没有间断过。

“这会是谁呢,”托比亚斯心想,“唱了这么久都没唱烦?”

唱歌的人继续着,但托比亚斯时不时感觉到这普通的旋律中夹杂着一个非常狂野的音符,他开始怀疑,会不会这个唱歌的人是个疯子。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这样的,”他说。“正常人不会一直不停地重复唱这么奇怪的一小段歌,而且唱了这么久。啊,啊,这个人是真的疯了才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可怕的地方;我说一辈子!我不也要被关在这儿一辈子吗?哦!救命,救命,救命!”

托比亚斯叫得太大声了,被那个之前让他平静下来的歌者听到了,于是,甜美柔和的旋律突然变成了你所能想象到最可怕的尖叫。

托比亚斯用手捂住耳朵,但也是徒劳。他没法抵挡这尖叫,只能由它钻进了大脑的每一道缝隙,几乎让他的脑袋裂开。

但是他听到了更粗的声音,一个男人用嘶哑的大嗓门说:“什么,你们想这么一大早就挨鞭子吗?鞭子,懂吗?”

话音刚落,应该是一根赶大车的马鞭挥舞了起来,然后尖叫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一声声都落到了可怜的托比亚斯心里。

“我绝不能在这种恐惧中生活!”他说,“哦,为什么他们不立刻杀了我?杀了我要好得多,仁慈得多!我在这儿不会活很久的。救命,救命,救命!”

当托比亚斯喊“救命”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到会有人真来救他,只是人在绝望时第一反应就是喊救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叫,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因为此时牢房里的孤寂和无尽的黑暗又开始让他感觉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沮丧。

牢房里有一束微弱的光,可以让他分辨出白昼与黑夜;但是这束光是从哪儿来的,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没有看见窗栅或者其他开口的地方。但这是因为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昏暗,否则他就会看到屋顶附近有一条狭窄的缝隙,尽管有四五英尺长,但手是绝对伸不出去的。而在那旁边有一个通道,从那里能照进来一点微弱的灯光,这样托比亚斯蹲的地方晚上也能看见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