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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井来到四国的B市已经三天了。从这里坐公交车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到县厅的所在地。但那里太都市化,找不到写生的题材,而且住宿费也相当贵,因此他只能敬而远之。不过,如果真住到乡下去,他又觉得旅馆太脏,定不下心画画,周边环境太单调容易厌倦。

B市是座城下町[7]。这里曾是一个一万石俸禄的小藩。城中央有一段称不上旧城遗址的石垣,周围环绕有护城河。护城河边种着成排的杨柳,但金井来到这里时已是十月初,杨柳的树叶大多都已经凋落殆尽了。护城河边有一排四角的白色建筑物,市政府紧挨着警署,一旁的建筑门前立着监察厅分部、法院分院的牌子。石垣里面是图书馆和博物馆。博物馆中陈列着石器、陶器、勾玉以及旧藩主的甲胄、腰刀、书画等物件,没什么了不得的文物。

从这里的高台向南望去,有一片不高也不低的群山,像屏风一样连绵耸立着。群山西面的山峰略高,形成一道陡峭的山坡,垂直俯冲向山谷。金井投宿的旅馆就在它的山脚下。

十五年前,这里是个村落,后来与其他地区合并,更名为C地区。合并五六年后,成效开始显现出来。城下町的海岸地带建起了大型化工园区,外市工厂大量入驻。在这一阵开发热的带领下,原本属于农村的C地区内,田野间也建起了红屋顶、蓝屋顶的住宅区。

金井腋下挟着写生簿,在村道、田埂上走了两三个小时。他没有画成像样的写生,每张画纸上的铅笔线条都只画到一半。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凌乱。写生簿中的画纸已经被他扯掉了五六张,所以装订处也松动了。

他画不出画,每天晃来晃去。不过他总会经过同一个地方,即使朝别的方向走,最后总会从那段路上经过。似乎当一个人内心焦躁难耐、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时候,冥冥之中总会自然而然地被带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地方。

这是《文艺界》杂志引用的,同人杂志中的一段文字。县警本部长读到这里时抬起头,看着给自己这篇文章的香春搜查一课课长。

“写的是本县的芝田市?”

“是。”香春银作点了点头。

“一看就知道了。旧城遗址内有市立图书馆和博物馆,外面是市政府、警署、地方检察院分院、地方法院分院,大型化工厂带动城市发展……算不算发展先不说,热闹地连周边的农地都建起了住宅群……‘群山西面的山峰’,文中有这个明显标记的C地区,应该就是户仓吧?”

“正是。”

“特征把握得很好。这篇小说的作者,应该是对户仓非常熟悉的本地人吧?”

“不是。是佐贺县唐津市人。”

“是九州的?他最近来过芝田市的户仓?”

“这篇文章的作者应该来过吧?”

香春课长没说“这篇小说的作者”,而说“这篇文章的作者”,本部长听后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心想:小说和文章这两个说法不是一样吗?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小说的主人公是位画家,他画不出画,又焦躁不安。看来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吧?”本部长又对小说的情节感到了好奇。

“好像是因为爱情问题。”

“爱情问题?我说呢。”本部长的嘴边浮起了笑容。他的口吻像是非常了解小说的选题题材。

“结尾处提供了一点暗示。”香春课长把双臂撑在本部长的桌子上,眼睛盯着对面的杂志。

“哦,我明白了。这个叫金井的画家因为爱情纠葛,或是失恋了,就来到四国的户仓这一带转悠。是这个构思吧?所以画不出来。”

“是这样的。不过,这不是一篇完整的小说,所以不清楚具体情节。”

“这是引用的一段。那么刊登在《海峡文学》上的原文,应该是完整的吧?”

“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我本想叫《文艺界》的编辑部将《海峡文学》复印寄来,读一下这篇小说的全文。不过,即使不看后文,光读引用的这段,你就会有感触。”

本部长听了,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表示不太理解香春课长所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读整篇小说。”香春课长说道,“光读《文艺界》的同人杂志评论栏目引用的这段,就足够我们参考了。本部长,请您继续读下去,文章并不长。”

这一带,还有很多农户。农家间隔着宽阔的田地,中间还有一些叶子发红了的小树林。这里好像曾是一个富裕的小村落,有许多传统的旧瓦房。其中一户人家门前有条公路,沿着公路种着一排悬铃木。这户人家的院子四周是一圈柏树树篱,院子里有一棵老樟树,高高地向天空伸展出枝杈。让金井中意的路就是这条悬铃木小道。这棵从大老远就能看到的老樟树似乎是一处地标,吸引着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地走到这里。金井每次从这户人家的屋前经过时,都没有看到过住在里面的人。就连这一家的附近,也不见行人的身影。他逗留的时间不长,也就几天,不过他总觉得这里静悄悄的,这种氛围与其说是静谧倒不如说很神秘。不过正是这种神秘感,使他焦躁不安的内心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