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空中的思念(第7/19页)



  “除夕你会做什么?”他问我。

  “你呢?”

  “过去几年的除夕我都在医院度过。每年的那一天,医院都很忙碌。很多人乐极生悲。”

  “我在婚礼上好象没有见过你。”我说。

  “我看见你。你跟两个女孩子一同来。唱圣诗的时候,我站在你背后,你唱歌走音。”

  “我想起来了,是你笑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不要紧,我是五音不全的。”

  “很少人五音不全,却唱得这么投入。”

  “你是讽刺我,还是?”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

  就在那一刻,我碰到林方文,他戴着鸭舌帽,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直戴着的那顶鸭舌帽,他又戴上那顶帽子。他正向着我迎面走来,而且已经发现我,我跟徐起飞正并肩而行,身上并且披着他的外套,我不知所措,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走过,经过那株银色的圣诞树,冲过马路,失去踪影。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徐起飞的车子从新世界驶出,踏如十二月的周末晚上,车子在路上寸步难移。大厦外墙的灯饰一片霸道的红,交通灯天长地久地红,汽车不准前进,千百辆车子尾后亮着制动器的红色车灯,所有红色,形成一条绵长没有尽头的红色灯路,欺人太甚。电台提早播《JingleBells》,我想起林方文的脸和他的背叛,掩面痛哭。

  “你没事吧?”徐起飞给我吓了一跳。

  我胡乱找了一个藉口说:“我讨厌被困在这里。”

  “我想想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车子停在一个避车处,把车子的天窗打开。

  “现在好一点没有?”

  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也抽搐得很厉害,根本不能回答他。

  “你怎样来到这里的?”我问他。

  “犯了很多交通规则,幸而没有给警察抓住。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不,不是的,能载我到一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

  “只是停留一会。”我说。

  我请他把车子驶到林方文住所对面。二十楼的阳台亮着灯,林方文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喝啤酒,头上戴着失恋的帽子,我头一次,觉得他看来有点可怜。我不能回去,我想起他压在费安娜身上,我便不能原谅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林方文的帽子被风从头上吹走,在风中下坠,他在阳台上消失,该是下来找帽子。

  “我们走吧。”我跟徐起飞说。

  那夜之后,徐起飞没有找我,他大概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越接近除夕,我越荒凉,难道我要为一首歌跟林方文再走在一起?他从来不求我,不求我复合。我也许会回到他身边,只要他开口,我会的。原来人的记忆有一个自动净化系统,把不快的记忆洗掉,我好象渐渐觉得他和费安娜上床的事不是真实的。

  光蕙跟孙维栋去欧洲度新年,因为光蕙舍不得自己付团费。迪之早就预订我和她一起度除夕。

  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跟唱片公司的人,还一起抽过大麻。

  除夕夜,我没有收到林方文任何消息,失望演变成悲愤,我和迪之锐意打扮一番去参加她一位同事在的士高的派对。

  迪之把我的脸涂得很白,和光管的颜色差不多,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色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象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红的口红。我从来没有化过这么浓艳的妆。

  “你现在才象一个女人,我是男人,看见你也会心动。”她说。

  迪之穿了一套皮衣和皮裙子,上衣和裙子都绕着金链,三寸半高跟鞋的鞋头也有一只金色蝴蝶。一头鬈曲的长发伏在肩上。

  “你去参加除夕派对,还是万圣节派对?”我问她。

  “也许今天晚上会找到男朋友嘛!”她充满希望。

  我穿了一对两寸半的高跟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穿高跟鞋。迪之步履如飞,我跟在后面,好辛苦才追上,没有男人的除夕,真是折腾。

  派对在兰桂坊一间的士高举行,除夕晚的兰桂坊,挤满了狂欢的男女,车子不能驶进去。穿上两寸半高跟鞋徒步走上那段斜路于我是一件吃力的事,何况斜路的一边是费安娜的画廊?

  “我忘了千年女妖的画廊在哪一栋大厦。”迪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