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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会把那种东西捧回家呢?那架红色的玩具钢琴。那东西里面有一种力量在召唤我身体里京极的亡灵。

我一个人待在公寓房间里,无意识地坐在琴前,敲着琴键,一听到琴声我的心就能安定下来。那无非说明我的心正一点一滴地被侵蚀。可我没有勇气把这架小钢琴处理掉,我没有自信应对失去它之后的混乱不安。

我写日记,有时也回头看看以前写的,注意到只不过几天前写的东西,那感觉就已经不同于现在的自己了。莫非变化加速了?

有个夜晚,我梦见了父亲。这段时间我基本上没有梦见过父母。突然做了这样的梦,也许是和前天晚上刷牙时发现牙膏用完了就用了盐有关。父亲以前说这个方法不错,经常这么做。梦里父亲在砍树。他要用木头做笼子,然后把我关进去。我不知怎么明白了他的意图,不情愿地又哭又闹。父亲恶狠狠地瞪着我,那张脸竞然变成了那个人——京极的脸。这时我惊醒了。

起床后有好一阵子我感觉不舒服。大概是我想把自己关起来才会做那样的梦。

我反复回味梦里的内容。那个我和父母曾经租住的老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那房子正面是一家小小的设计师事务所,厨房很小,只有两个房间。上了初中之后,我就在客厅里睡。

我想回去看看,到那个老房子附近转转也许能唤起一些对过去的回忆。碰巧今天又是周六。

我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出了门,去车站买了票。到老房子只要中途换乘一次电车,大约花四十分钟即可。这么近的地方,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要去呢?

出了车站,我步行去老房子。只有五分钟的路程里,我发现周围的一切变化不小。很难说是变美了,但很明显是在拼命追逐时代的潮流。

我们曾住过的街道还是老样子。狭窄的街道两侧排列着怎么看也看也不像是正经在做生意的店铺,每隔一两家店就挂着空房子的门牌。我想起很久以前这里为了搬迁曾发生过骚乱。店主们集合在一起,父亲也去了。他们商量的结果好像是:谁也不要单独行动,大家一起抗议,把搬迁费抬高。令父亲愤慨的,是大家似乎都想逃离这里的生活。那个计划后来中断了,也不用搬迁了。早就打着下个搬迁地的如意算盘的家伙们一下子没了干劲,成天张口便是“没有道路扩建工程了吗”之类恋恋不舍的话。

我走在似曾相识的萧条街道上,向以前住过的地方走去。到达之后,我惊呆了。那里已经被改建成了带屋顶的停车场。

我走进去,想找到以前的客厅的位置,试着去回想厨房在哪儿。记忆却没被唤醒。明明还记得房子的陈设和大小,却完生无法把它形象化。自己曾经住在这里的事实也如同编造的故事一般毫无现实感。

“喂,你在干吗?”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人朝我走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留着平头、眉毛修得极细的家伙,“别乱碰我的车!”

这家伙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以前住在附近的同年级同学,从高中起就分开,大概已经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干什么,你这家伙!别总盯着人瞎看,你想找碴吗?”他揪住我的衣领。这人从小学起就爱这么干。我想起一些关于他的重要回忆,就是一起去捉蟋蟀,还有职业棒球赛的情景。

“快说呀,哑巴了?”

我全身发烫,耳边响起阵雨般的蝉鸣声。“我才没碰你的车。”我说。

那家伙怪异地瞪着我:“真的?”

“真的。”

“你在那别动,别想逃。”他放开手、一边瞅着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然后打开右侧车门,探身进车里检查情况。

就在那瞬间,我狠狠踹了一脚车门,他被门夹住腹部,发出一声惨叫。我把门打开一点,他试图出来,我又一次把门踢上,这砍夹住了他的脖子。我使劲按住他,使尽浑身力气开合了好几次车门。这期间脑子里的蝉鸣声一直持续着,我开始头疼。等我回过神来,那家伙已经精疲力尽地趴在那儿。

从街道那边看不到这里,似乎不用担心刚才的情景被人看见。我又踹了那家伙的肚子一脚,走出停车场。

去车站的路上,头痛越来越剧烈,整个街区似乎都在压迫我的记忆。我站都站不稳,看见路边有电话亭就躲了进去。耳鸣随着心跳一起震动,我感觉呼吸困难。我强忍着即将崩溃的痛苦,拨通直子的电话。她在家。

“救我!”我喊道,“我快不行了。”

“你在哪里?”直子反复问我。

我把地址告诉她。

“待在那儿别动。”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靠在电话亭旁的护栏上,试着去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事情怎么去变成这样?我不过是来这儿寻找成濑纯一的回忆,难道这个地方在排斥我?一辆救护车从眼前经过,停在我家老房子所在地附近。好像有人发现了男人倒在停车场。蒲……对了,他姓蒲生,好像就是姓蒲生。那家伙会怎样呢?我想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但也不排除那种可能。我还是很冷静,没有感到恐惧或是产生任何罪恶感,就如同拿着杀虫剂喷蟑螂的人不会抱有罪恶感一个道理。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折回来路,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