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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五,下班后,照着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关谷家。对着车站前分岔的小路,有一家叫“红砖”的小小咖啡店,木门旁挂着写有“关谷明夫”的牌子。

推开门,头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我觉得这是家怀旧的小店。

除了吧台,店内只摆了两张双人桌。店面很小,要走到桌前都得擦着坐吧台椅的客人的后背过去。墙和吧台都是本头做的,让人觉得它们吸足了咖啡的香味。墙上随意装饰着古旧的餐具,典型的咖啡店的样子。

只有两个客人对坐在里头的小桌前。

吧台里是个白发瘦男人,髭须也白了。我坐在他对面说了声“混合咖啡”,他只微微动了动脖子,然后默默干活。

咖啡端上来,我喝了—口,切入正题 您是关谷时雄的父亲吧?”

他的嘴张开一半,眼里露出怀疑:“你是……”

“东和大学的,在堂元教授手下做事。”这是事先想好的谎言。

他顿时睁大眼睛,又马上低下头,眨了好几下眼:“有什么事?”

“我想问几件关于时雄的事情。”

“我和东和大学没来往。”他开始用抹布擦起吧台。

“不用隐瞒,我知道一切,才来问的。”

他抬起头想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事关重要,关系到移植了时雄的脑的那个人的一生——”

我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道:“你别说了。”说着瞟了一眼坐在桌子那边的客人,“别在这儿说这事好吗?”

我呷了一口咖啡:“那我再等会儿。”

他貌似不悦,但没说要我走之类的话。

看着在吧台里头洗餐具的关谷,我想自己的脑的一部分和眼前这个人并非无关。一想到现在自己的性格可能来自这个男人的遗传,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又对自己从他身上感觉甚少觉得失望。虽没什么科学根据,我觉得既然脑的一部分有共通的因子,相互间会有某种感应。可无论我怎么看这个一头白发的瘦弱男人,都没有那种感觉。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客人出去了。我确认门已经关上,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喝完最后一口,又要了一杯。

“听说他出了交通事故,被夹在汽车和建筑物中间。”

他又倒了一杯咖啡,微微咂了咂嘴:“开太快了。人生才刚开始,却迷上汽车这种无聊的东西……”

“他好动吗?”

“好动?也不是。”他坐在吧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他像是爱闹腾,其实出奇得胆小。有那种一上车就变得胆大的人吧,他就属于那一种。”

“他是专心学习工作的类型吗?”我这么问是因为自己最近的性格变化。可他的回答出于我意料。

“学习?时雄吗?”他耸耸肩,“很遗憾,这你可猜错了。除了应付考试,我没见过他看书,一天到晚和朋友四处玩,好在不去干坏事,所以我还算放心,就是这样。”

“他对什么着迷?”

“说起来算样样通样样松吧。没长性是他的缺点,什么东西都浅尝辄止,也做过志愿者,可半年就放弃了。”

“哦,”我含糊地点点头,端起杯子。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可以说他描述的是我现在最讨厌的类型。

“你想问什么?”他面露啊怀疑,“手术时不是你们说对时雄提供脑源这事要绝对保密吗?不是说好绝不给我们添麻烦,今后断绝一切联系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刚才你说的很奇怪,说是关系到移植了时雄的脑的那人的一生什么的……那个病人怎么了?”

“刚才说的得有点夸张,”我假笑着,“只是关于时雄的信息不够,想作点补充。那个病人嘛……”我舔舔嘴唇,“很好,很正常,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白发男人依旧目光狐疑:“哦,那就好。虽说人死了就完了,可把身体的一部分拿走给别人用,对亲属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没想过拒绝?”

“没办法,是他本人的意愿。好像是他做志愿者时填的资料,像是叫什么器官捐赠者,死后提供身体的一部分。他平时也跟我们说过,假如他死了,要按他的意愿做,我们也没反驳,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成事实。”

我喝完第二杯咖啡,问他有没有佛龛,他回答说没有。“我家不信亲教,只有这个。”他甩拇指指向后面架子上放的小小镜框,里面放着一个年轻人笑着的照片,像是关谷时雄。

“笑得真好,”我看着照片说,“他看起来招人喜欢。”

“嗯,他人缘不错。他虽毛病不少,对朋友一直很重感陪,不喜欢和人起冲突,经常把想法藏在心里。好像自上学以来,这豪家伙就没跟人吵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