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篇 百万案 第十五章 路人(第3/3页)

“半个多时辰?这么说他没去粮行议事厅?”

“嗯。粮行的人等他不来,中午还派人来问过。”

“那会儿鲍老伯也是住在这城外别院?”

“嗯,老相公嫌城里吵闹,一向都是住在这别院。”

“他是途中就生了病?”

“嗯。不过,阿封私下里悄悄跟我说,他跟着老相公才进了东水门不远,有个人迎了上来,说有件要紧事跟老相公商议,老相公问他什么事,那人说只能跟老相公单独说。老相公就让阿封走开。阿封远远看着,那人却只跟老相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转身走了。等阿封过去时,老相公脸色已经不对了,城里也不去了,掉转马头就回来了。”

“那人阿封认得吗?”

“阿封说从没见过。他在远处瞧见那人说话时,似乎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给老相公看过一眼,临走又似乎握了握老相公的手。”

“哦?”冯赛顿时觉得其中必有重大隐情,恐怕真的和汪石有关。他忙又问,“老段,你知道‘母钱’吗?”

“嗯,我听阿封说过。”

“哦?阿封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说是街市上人们都在讲。有天他还亲眼见两个大汉为争‘母钱’,在街上扭打。还有个书生出三贯钱让人从河里捞自己的‘母钱’。”

“果然……”冯赛浑身一冷。

“什么,冯相公?”

“哦,我再问你,鲍老伯身上有‘母钱’没有?”

“有。有一天老相公回来,阿英替他换衣裳,有个铜钱掉到地上。我当时正在门边,老相公让我捡起来给他。老相公拿着铜钱,朝天拜了拜,然后吩咐阿英给他打一根五彩丝绳……”

“那个阿英现在在哪里?”

“她家里捎信说父亲病重,她就回乡去了。至今没回来。”

“那铜钱后来在哪里?”

“老相公一直揣在身上。他亡故后,手里还攥着那铜钱。我悄悄收了起来,入殓的时候,仍给他揣到怀里了。”

“别人见到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母钱’是真是假,但想着老相公既然这么当真,到死都不肯松手,这事便不能让别人瞧见。”

“鲍老伯从生病到亡故,一共几天?”

“三天。”


孙献一屁股坐到河岸边,望着河水发呆。

等沮丧散去后,他才重新开始清理思绪。蓝猛和自己哥哥蓝威互换身份,而后害死哥哥,自己粘上假胡须,扮作蓝威,和自己嫂嫂公然勾搭成夫妻,这些苟且之事与我无关。但蓝猛见我去问左藏库飞钱一事,当夜立即逃走,自然是做贼心虚。他与左藏库飞钱绝对有关,这一点确信无疑。

然而,其中还有几个疑点实在难解——

其一,是蓝猛自己密谋了飞钱,还是汪石用赌债逼迫、合谋?

其二,飞钱是如何造出来的,竟能瞒过我父亲和现场众人的眼睛?

其三,那十万贯钱去了哪里?蓝猛独自绝对无法做出这么大阵仗,那十个巡卒必定是帮手,再加上汪石,众人分赃,那些巡卒得的再少,也该有上千贯。但从那几个巡卒留给家人的钱来看,似乎并没有这么多。就像管杆儿查的香染街刘家沉檀店伙计齐小八,他哥哥出事前给了他两箱东西,一箱满算也不会超过一百贯。也许他们将多的钱全都藏了起来,只给了家人一点儿?十万贯,这么多钱会藏在哪里,还在不在京城?

其四,眼下蓝猛逃走,十个巡卒被发配,剩下的就只有汪石。汪石人现在哪里?若找不见此人,十万贯这块肥肉虽然比天还大,也只能望望,连香气都嗅不到半丝。是财是空,全在汪石身上。


邱菡渐渐平静下来。

柳碧拂说得对,我得一直活着。那些人若想杀我们母女,早就该动手了。玲儿和珑儿只是两个小女孩儿,他们应该不会加害。也许这些人是用她们两个去要挟冯赛?

想到冯赛,邱菡心里顿时涌起怨气,平日瞧着你样样都行,能干得不得了,可我们母女被绑,都已经这么些天了,你在哪里?

“姐姐,屋子里太黑,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再放火?”柳碧拂在暗中忽然问道。

“嗯。”

“真的?”

“嗯。”

“这样就好。等他们来送饭,我求他们点上灯。”

两人都不再作声,漆黑屋子顿时一片死寂。

邱菡静默了半晌,有些受不得,想起柳碧拂所言,小心问道:“你家人全都没有了?”

“嗯。”

“他们是……”

“被人害的。”

“什么人这么狠心?”

柳碧拂却不再答言,又静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恨自己当时太胆小,没有跟他们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