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第2/4页)



“这人,好奇怪。”贵子伸过头。

“啊?”

“那个穿绿衣服的人啊,这是什么绿啊……好丑。”

“这种绿名叫酸橙色啦。Li……”

“别,别把你的英语单词又搬出来,怕了你了。”

“我没想……”

“你也真奇怪啊,英语里就记颜色名记得溜,别的一概模糊。”

“它们很有趣咧。”绿笑笑。电车重新启动,不多会儿穿那身夸张绿色的男生被抛远,等到下一个红灯,绿看见他的脚踏车又赶上来。就这样不断撞面随即分离,他让这个冬天的早上变得断断续续,虽然有旁人窃窃私语兼或嘲笑两声。绿觉得这样盯着他看无异于自寻困扰,可四周一片荒寂的色调,没有轻易忽略这另类颜色的底气了。

又一个红灯前,男生突然侧过头朝这方向看过来,仿佛电影里一个慢镜。绿惟恐自己的无礼被发现了马上扭转头去,却依旧记住了他干净而略显谨慎的面孔,甚至是有一双瞳孔微微发蓝。

怎么可能看得了那么具体呢。但绿没有错,回家后妈妈把泽木英司介绍到她面前。初冬的气味如同未成熟的柠檬一样泛滥着酸橙色的无邪,而他的眼睛被证实带有寂寥的深蓝色,如此确有其事。酸橙色,Lime。深蓝,DarkBlue。绿,Green。三拍接一拍,三步合一步。并木道上长风忘我,挥霍了情节。

脚踏车停在校门前,绿站起身拍拍英司的肩膀。他如前几日一般点点头,掉个方向离开。淡青色的影子像蛋壳一样逐步粉碎在暮色里,直到不复存在。绿有一瞬感觉茫然,随即真实的压抑仿佛多个层次的灰色般罗列出渐变。

“町田——”听这干热的声音就能分辨扑到自己身上的人是贵子,“泽木君真好,天天送你上学,我也好想有个像他一样的家教老师哦。”

“什么呀。”绿苦笑着打开贵子的手,“别乱说。”

“越描越黑。”贵子扶过绿的肩膀往教室去,“脚几时能痊愈?”

“医生说马上就没事了。”绿把右脚伸直给贵子看。

贵子呵呵笑着抚摩绿的头发:“那可好。我把笔记给你补回来了。上次就差关于川端康成那篇《冬天的彩虹》的吧?”

“嗯——谢谢。”绿伸出手去揉揉贵子的头发,兀地右脚撞上了台阶,被挑动出阵阵疼痛。她皱了眉。

川端康成在文章的第一句话里说“麻子看见琵琶湖对岸出现了彩虹。”而绿看见的彩虹架在洗车工厂前。她还曾记得那是与童话中无法匹敌的仓促,足以刻骨铭心。尽管只是因为喷射在外的水管才使得彩虹有了现身的一刻,却依旧叫绿大大地兴奋了。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不知分寸……为什么要那么咄咄逼人……为什么要那么,那么……绿懊恼地咬住手指,贵子一行行的字迹她反复看几回也无法集中精神。只有一个漠漠的神采像夜晚无法熄灭的不宁一样亮启,混沌的蓟色,Thistle,半灰半紫。

那天英司穿蓟色的冬装,脸色分外黯然。

他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她的欢娱,与每周三次辅导课上的神情别无二致,清澈的,却暗暗行行。绿专注地为冬天里罕见的彩虹拍手,英司侧目不出声。他被她课后拖去同买英语材料,绿那时已经不再顾虑这位不比自己年长多少的老师,他一贯的沉静无法叫她害怕。绿甚至会孩子气地打断他的教授,指着英司家新换的窗帘说那和自己房里的一模一样。

“是秋麒麟色。好听吧?我知道英语里叫Goldenrod。”绿得意地晃着手指。英司一如既往地不接茬,等她把话说完了才把之前被停下的课继续。绿也不恼。

和英司在一起的时候,绿从来都不乐意恼。尽管他的一切都被框于方正的天地里,少言寡论不会大笑,但绿还是养成了对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发呆的习惯,惊醒的时候看见英司盯着自己,眼睛里确实浮动幽蓝的细节。绿就忘了脸红。

于是一周三次的课,对除了色名外无差别敌视英语的绿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她穿过英司家门前的过廊去敲那扇黄褐色的门,“DoDoDo”,他来开,绿就准备好最可爱的笑容。每堂课,时间和地点都有细微的不同以往,绿坐在英司的一侧,听他吐出连串熟络的英语单词。他不再是第一面下那个穿夸张颜色的男生了。英司影子被空气鼓动着,有时与绿自己的相交,有时没有,中间便余出若大一片地毡,栗色的,Maroon。

“英司……”

“怎么?”

“唔、嗯、哪……英司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