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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他不该想这些。该死的,别胡思乱想了!

吉特伸手去开灯,却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光。光线会让这整间屋子和真实世界一览无余。而在黑暗的保护伞下,可以径自蜷成一团,任由思绪半梦半醒无牵无挂。

他摸索着来到窗边,笔直地坐在安乐椅上,塔上的钟敲响了十一点。

为了你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为了你没告诉海伦你对她的心意,虽然你原本还有机会。

放松!放松下来!

有什么用呢?你还是睡不着

吉特站起身来。睡衣就在床上。他脱下外衣,以平素罕有的慢动作将其小心挂起,换上睡衣,披上沉重的羊毛睡袍,把脚伸进拖鞋,又坐回安乐椅中。

椅子旁边有张橡木小桌,桌上放着烟灰缸、雪茄、火柴,还有几本催眠用的闲书,昨晚他曾试过用它们来扼杀自己的想象力。吉特在黑暗中摸到一根雪茄点燃。

你真是个死硬死硬的白痴。你就是不承认你爱她。现在她消失了。

这真是最难熬的一夜。

雪茄顶端那一星橘色火焰,是那么虚无渺茫凑到他嘴边,旋又离开烟雾腾起,也如鬼魅一般。难怪人们都说盲人体会不到吸烟的乐趣。现在要做的就是战胜对失眠的惧意,然后……

吉特深深陷入椅中,试着放松肌肉,半闭双眼,把烟头伸进烟灰缸,虽然手指还握着它。

不如背背散文得了。至少找视散文的节奏,或许睡意也会随之而来。问题是,出于本能,你免不了会挑上自己喜欢的快节奏散文,吉卜林或者切斯特顿的,只会给想象加温。那些可不行,想点别的……别的……此地,世界如斯静谧此地一切烦恼远离风已沉睡浪也难起,梦复一梦惝恍犹疑。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朦朦胧胧间他听见自已的呓语,在暗夜里低回浅吟,随晚风逡巡而去,单调沉缓,如钟面上滴答流走的时间一般平静无波。阻断了生命之恋曲樱脱了希望与恐俱海伦!梅伦!海伦!我们以简洁的祈请,感谢上苍一切神祇,幸喜生命终有尽时;死者长眠永不复醒。

“安然归入海洋,”这几个字眼几乎低不可闻。吉特的手掌心朝上,轻轻从橡木桌面滑落,但他没有听到那细细的磨擦声。

一阵黑色的醉意攫住了他,携他远去。他自在遨游,那个世界里再无伤痛留存,再无大错可以铸成,再无张口结舌的登脚对白,也再没有人提醒他会追悔莫及。但这初始的景象渐渐有了变化,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他知道自己降临到了妖物之国,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梦魇。他无法脱身折返。他试过,但不知是什么力量推着他继续往前。他正站在一座方形的高塔之巅,只待纵身一跃。此时……

大宅里敲响了一点的钟声,劈裂薄雾,破空而来。

即使穿着羊毛睡袍,吉特·法莱尔仍不免双肩一紧,打了个冷战,陡然从安乐椅中惊起,他摸了摸椅子,发现这是真实的。

又做梦了。

他伸手去拿两小时前就熄灭了的雪茄,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正落山的月亮仍在散发微光,煞白得如同死寂一般,透过小小的窗格,在地上投下浅浅的暗影。影子一直延展到床边,仰望着上方垂下的顶罩与厚厚的帘幔。

站在床脚边,直勾勾盯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