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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罗伯森反向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按住椅背,下巴支于其上,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审视着她。

他身形瘦小,和海伦差不多高,看上去比三十五岁的年龄略老一些,估计到五十来岁也还是这个样子:发梢直立,额上几道浅纹,游动的目光深沉而机智,面相略显滑稽,那嘴角的曲线对于女性来说倒常常颇具吸引力。

“你父亲,”他说,“希望你回家去,我们随后就到……”略一沉吟,“等我们办完和埃及政府的这件事就到。再说一次,亲爱的,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呢?”

海伦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每次望着她时,桑迪·罗伯森的表情—他知道在阴影中能掩盖得很好——几乎就像是很受伤。但他的举止却一如往常。

“还有,在你回英国之前……”

“怎么了,桑迪?”

“前两天晚上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海伦别过脸去,那神态似乎是意欲绕开这一话题,但却不知如何着手。

桑迪接着说道:“我承认我没用,如果有幸娶你为妻,你就肯定会支持我的。”

“别那么说!”

“为什么?我是说真的啊。”

稍候片刻他又开腔了,声调依然平静如水;

“平时,我会全力发挥我在社交方面的特长。我打高尔夫、玩桥牌、跳交谊舞的水平可都是一流的。对于埃及古物学我也略知一二……”

“可不仅仅是略知一二而已,桑迪你对自已的评价可得公正些。”

“好吧好吧,也就比略知一二多那么点儿。你就对这学问感兴趣,其他的都置之不理啊。你是个很严肃的人,侮伦。非——常——严肃。”

不知怎的,在海伦·洛林看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已得到“很严肃”这种评价的。她无助地回望桑迪,感动,疑虑,尴尬,且深信老桑迪总是言不由衷,心中百味杂陈。

“正因如此,”桑迪接着说道,“我保证能配得上你,正因如此,亲爱的,我保证什么都能学会,世界语也好,热带鱼类学也罢,我——”他停了下来,语气兀地一变,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在昏暗的屋里听来犹觉刺耳;

“我这他妈的都是在干什么啊就像诺尔·考尔德‘剧作里的角色那样讲话?”

“求你了,桑迪!”

“我爱你,就这么回事噢,可别说什么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关键是,海伦,你免不了总要顺带提提别的什么。”

海伦试图回应他的目光,但却办不到。

“如我所料不错,你回伦敦后就会见到吉特吧?”

“想来如此。”

桑迪又把下巴支在紧扣的食指上,陷入沉思。

“有人说,”他的声音充满激辩之意,“克里斯托弗·法莱尔①先生就是个花花公子。我倒不这么看,因为我知道他其实是个正派人。不过这一切都不对劲!我告诉你,这整个情况就很不对劲!”

①即吉特·法莱尔

“你说‘很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哎,想想看吧!一边是吉特·法莱尔,英俊潇洒;一边是我,这张老脸要是让一架挂钟看到了,会吓得它俐转回去然后敲个十三下。”

“唉,桑迪,你觉得这很重要么?”

“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海伦好生尴尬,又把目光挪了开去。

“他注定是个社交明星,”桑迪还在不依不饶,“而我就活该在法庭里埋头苦干。是这么回事么?噢不,正相反,那小子还真是对1852年韦瑟比诉鲍瑟一案的卷宗颇感兴趣呢!而你,”他把皮球又踢回给梅伦,结束了这串长篇大论,“你这人很严肃。上次你笑逐颜开是啥时候的事了?”

可能让他有点讶异,海伦居然真的笑了

“其实啊,”她答道:“就在今天早上。”

“哦?”桑迪略感猜疑,虽然他不禁要对那个能逗她发笑的人咬牙切齿。

“是啊,饭店里有个人……”

桑迪狠狠地拍自己的脑门。

“拜托,你这笨蛋!那男人的年纪都能当我的祖父了!”

“他的名字是?”

“梅利维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尽管深褐色的眼眸中忧虑未消,但海伦倚在墙上,盯着天花板一角那种沉浸在回忆中的愉悦,令她的整个脸庞都明朗开来。很多人都告诉过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虽然暴躁易怒.但他的出现总能让气氛轻松不少。

“他是为了健康问题来这儿的,”她解释道,“虽然实际上没什么病,而且他说明天就要离开。因为这儿天气虽然好,可他的血压时高时低捉摸不定。同时他还在整理他那庞杂的剪贴搏……”

“剪贴知?“

“是关于他白己的。都是多年来的大量剪报。桑迪,那剪贴簿可绝对是个无价之宝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