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餐后的咖啡时间,芮高德教授开始说故事。迈尔斯·汉蒙德刚开始只想略过那些空谈、臆想和扯后腿的部分。有些是因为高德教授的表达方式————副法国人自以为是的做作,不断从一个人身上影射另一个人,享受言语间讥讽的乐趣。

当然,迈尔斯事后明白,芮高德的话句句属实。只不过当时……

小餐室里昏暗寂静,惟一的光线就是桌上点的四根长蜡烛,他们拉开了窗帘、把窗户敞开,让闷热的夜晚透点凉风。

外面的雨势仍然磅礴,对街漆成红色的餐厅一两扇亮着灯的窗户染上了略带紫色的薄幕。

背景刚好适合他们即将听到的故事。

芮高德教授比划着他的刀叉说道:“这是一桩神秘谋杀案。附庸风雅的人士以谈论此事为乐。”他冷冷地看着芭芭拉·摩尔。“喜欢收藏东西吗,小姐?”

一阵带有潮湿气味的微风从窗外卷进室内。烛火随之摇曳,阴影在女孩的脸庞上跳动。

“收藏什么?”她不解。

“犯罪纪念品?”

“老天,当然不!”

“在爱丁堡有个人,”芮高德教授若有所思地说,“有一个以盗尸者博克的人皮制成的笔拭(译注:pen-wiper,早期以布或毛刷制成的拭笔器,用来沾去钢笔上多余的墨水)。我吓到你了吗?_上帝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他咯咯笑了起来,露出金色牙齿,脸色又忽然转为严肃。“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则真人真事,曾经有一个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年轻小姐,潜进契斯福监狱的墓园,盗走慕特农庄命案凶手道格的墓碑,供奉在自家庭园里。”

“请问,”迈尔斯说,“所有犯罪系的学生都会这么做吗?”

芮高德教授想了一下。

“这是我乱扯的,”他招认,“话说回来,这类的事都一样有趣。至于我自己嘛,我马上就会让你们知道。”

他不再说话,直到桌子收拾干净,咖啡倒好。他专心点起雪茄,椅子往前拉,粗壮的双肘撑在桌上。把那根映着烛光闪闪发亮的精美黄木手杖放在腿上。

“夏尔特尔这个小城的郊区,距巴黎南端6O多公里的地方,有个英国家庭从1939年起就住在那里。你们对夏尔特尔这个地方应该不陌生吧?

“这个地方仿佛还停留在中古世纪,保留着许多黑色巨石和过去的梦,就某种意义而言,它是真实的。你从远处看,它在山丘上,四周环绕黄色农地,一座教堂突兀地矗立在中央。你们从吉洛梅城门的圆塔进入时,鹅鸡成群在你车前飞窜,沿着铺卵石的陡峭街道往上走,就到了尊王大饭店。

“山脚有厄尔河环绕,沿河筑有一道防御墙,水边有杨柳垂绕。在凉爽的傍晚,你会看到许多人沿着墙边的桃树散步。

“有市集的日子——天哪!那些牲畜的声音有如鬼哭神号,在摊子旁边排成一列,小贩的叫卖声和牲畜的叫声一样大。还有——”高德教授稍微停顿了一下——“当地人普遍很迷信,迷信几乎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你享受法国最好的面包,喝最好的酒。你对自己说:‘哇,这真是个可以安顿下来写书的好地方。’这里有些工业活动,像是制造业、铸铁厂、彩色玻璃、皮革加工,我没有仔细勘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我会记得这些,是因为经营这里规模最大的皮革加工厂的是一名英国人,名叫荷渥·布鲁克。

“布鲁克先生50岁,他娇美的妻子比他小5岁。他们育有一子哈利,25岁。现在他们都已不在人世,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到他们的名字。”

迈尔斯不知所以,突然觉得一阵寒风穿过小小的餐室。

正在抽烟的芭芭拉·摩尔透过烟雾好奇地看着芮高德教授,移动她的椅子。

“死了?”她重复他的话,“所以现在已经无损于……”

芮高德教授没有理她。

“我重复一遍,他们住在夏尔特尔郊区河堤的一幢别墅————夸张一点,可以称之为城堡,但其实不是。厄尔河的河床从此处开始变窄,水流深静,但从河堤看来仍是深绿色的。

我们现在就来看看!“

集中注意力,他推开咖啡杯。

“这栋别墅,”他宣称,“以灰岩建造,三面环绕着庭院。”用手指沾了沾杯里红葡萄酒的酒渣,在桌布上画了一道弧线——“这条河,从别墅前方蜿蜒而过。

“房子北边大约两百码处,有一座石拱桥横跨河流。这座桥是私有的,厄尔河两侧的地都归布鲁克先生所有——包括更远处,河对岸的一座废塔。

“这座塔是当地的古迹,称之为‘亨利四世之塔’,但是绝对跟法国国王毫无关连。这座塔原本属于城堡的一部分。16世纪末,胡格诺教徒(译注:Huguenots ,法国加尔文派渐教徒教派,因与天主教派在政治上时立而引起法国宗教战争)进攻夏尔特尔时,城堡付之一炬。幸存的塔楼仅剩外层石造建筑,塔内的木质地板早已焚毁,因此,现在仅是一座骨架。内有沿墙而筑的石造回旋梯,通往环绕着胸墙的石造塔顶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