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4页)

“‘我爱她爱到发狂,’他说,‘我跟她求婚了。’‘然后呢?’我说。

“‘她不答应,’哈利哭了起来——那一刹那,我才发现这不是随便闹着玩的,他随时都可能从窗户跳下去。

“他的告白让我傻了眼。我对这种求爱不成的痛苦一向没辙。我相信。这位费伊·瑟彤一定深深地吸引了这个年轻人。

我这么说是因为她的表情永远是个谜,长睫毛的蓝眼睛从不正视你,还有那股谜样的内在特质和疏离感。

“‘搞不好是你求婚的方式太逊了。’‘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哈利说,紧握拳头捶打着刚才泼翻墨水的桌子,‘昨晚我带她去河堤散步,月光皎洁……’‘我知道。’‘我对费伊说,我爱她,我吻她的唇,然后亲她的前颈……一直到我快要发疯了。我请求她嫁给我。在月光下,她的脸像鬼一样惨白,拼命说不!好像我说了什么话吓到她似的。不一会儿,她就从我身边跑开,跑进塔楼的阴暗处。’

“‘芮高德教授,我情不自禁地拼命吻她时,费伊站在那里,僵直的身体像座雕像。老实说,当时我好失望,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追她追到塔楼,穿过野草,问她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她倒抽一口气,说没有,当然没有。我又问她,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但她承认她喜欢我。我说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的。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就这样!

“这就是哈利·布鲁克那天站在饭店窗前对我说的话。听了哈利的描述后,我更疑惑了,费伊·瑟彤显然是个女人,应该也会动心才对。我安慰哈利,要他打起精神。如果他懂得婉转一点,一定可以掳获芳心。

“他办到了。不到3个星期,哈利兴高采烈地对我和他父母宣布——费伊·瑟彤决定以身相许。

“坦白说,我并不认为布鲁克爸爸和布鲁克妈妈赞成这桩婚事。

“他们并非对这个女孩有意见,也不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经历或她的名声。都不是!任何条件都符合。她可能比哈利大个三四岁,那又怎么样?布鲁克爸爸迂回的英式思维认为,他的儿子要迎娶一个刚到他们家来工作的女孩,不是件风光的事。而且这桩婚事太突然,令他们措手不及。话又说回来,除非等到哈利35或40岁离开家自立门户,结婚对象有百万财产和名声,否则他们永远也不会满意。

“他们除了‘愿上帝祝福你’,还能说什么?

“布鲁克妈妈紧抿上唇,泪水沿着脸颊落下。布鲁克爸爸则开始对哈利亲切坦率起来,仿佛哈利突然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爸妈趁着空当喋喋不休地低语交谈,其中一人推测‘我确定一切都会没事的!——’两个人就像在葬礼上谈论逝者亡灵的归属一般。

“请注意这一点:这对夫妻的生活幸福美满,偶尔有新的想法便开始引以为乐。布鲁克家和许多家庭一样,一叹失去传统就什么也不是。布鲁克爸爸冀望儿子将来能在皮革业奋斗,把工厂名号打得更响亮。何况,这对新婚夫妇可以住在家里或附近。这样的状况十分合乎他的理想。像首田园抒情诗。

“接下来……悲剧发生了。

“这场灾难深重的悲剧像中了魔咒,毫无预替,让人无法招架。”

芮高德教授停下来。

粗壮的手肘撑在桌上,人往前倾,手臂前举,右手食指抵着左手食指,顶成一个尖拱形状。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就像课堂上的讲师。炯炯有神的目光、半秃的脑袋,甚至是他斑驳的滑稽胡髭,都散放一股强烈的热情。

“哈!”他说。

他从鼻腔喷一口气,坐直身子。原本搁在他腿上的粗手杖啷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拾起手杖,小心翼翼地靠在桌沿。一只手在外套内袋里翻找,掏出一捆折叠的手稿和一张服片。

他说道:“照片里的人就是费伊·瑟彤小姐。我朋友可可·乐光德替照片仔细地上了色。这份手稿是我特别为了谋杀俱乐部而写的记录。请你们仔细瞧瞧这张照片!”

他将照片推过桌面。刷净表层的碎屑。

一张温柔的脸,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脸,凝望着观者肩后的方向。眼距颇宽,眉毛很细,鼻梁略短,就整个头部比例来说,丰满性感的嘴唇与她优雅严正的五官不太相称,紧抿的嘴角并不因微笑而上扬。丰润暗红的头发如羊毛般滑顺,对她那细瘦的颈项而言,似乎又过于沉重了点。

她不算美丽。但会触动人心,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出神的表情下是否隐藏着冷讽甚至悲苦的意味?——一度挑动你,然后逃逸。

“现在,该你们告诉我!”芮高德教授说,对自己的观点深具信心地说,“你们看得出来这张脸有哪里不对劲?”